第五部 焚城 第十七章 菩薩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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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葉相僧滿面虔誠地走上梅嶺,倚金棍而慘立的易天行心中猛然一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間在這一刻想通了。

但此時,不是去開辯論會,尋找事情真相的時候。

那尊血光腥然,威力無邊的大佛還在梅嶺上方杵著,滿地的不動之人,等著被梅嶺馬生灌頂,築羅漢位。而那枚乳白佛指舍上的三道紅線已經快淡至不可見了。

梅嶺老僧隱於佛中,易天行暫時想不到辦法揪他出來。

葉相僧走到他的身邊,微微抬頭,看著天上那尊血色大佛,目光柔潤,輕聲說道:「這位大師,成佛的目的是什麼?」

血佛深處,隱有聲音傳來。

「成獨尊之存在,救萬苦之蒼生,造一方之凈土。」

葉相僧眉頭一皺,苦著臉仰頭說道:「不度己身,如何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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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佛佛光一綻,萬千紅色光毫渺渺然往梅嶺上灑了過來。

易天行感覺著身前無比強勁的罡風,悶哼一聲,將金棍插入土中,穩住自己身形,伸手到自己身後,便去抓葉相這個不怕死的傢伙。

他一伸手卻沒有抓住葉相僧的手。

葉相僧緩緩跌坐於地,左手五指緩緩散開,指間柔柔青光潤心,似一朵將開的青蓮,右手並指微微斜上,只剩四個手指頭的右手收起兩指後,似一柄鋒芒十足的利劍。

隨青蓮寶劍與雙手中漸出,他身後的菩薩寶像漸漸清晰起來,微微一搖,寶像騰然升空,身形變得無比巨大,靜坐在梅嶺上方的夜空中。

菩薩寶像散著光毫,看著柔美無比,正面對著的,便是那個煞氣十足,血光四射的血佛!

兩尊極為巨大的寶像在對峙著。

梅嶺諸峰,此時似乎都變得矮小了起來,變作了佛與菩薩身下的小土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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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佛佛光里,不停有佛偈傳來,聲音宏大,激蕩在天地之間,敲打在二人的心上。

葉相僧盤膝坐在土上,雙目緊閉,眼角不停抽搐,似乎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他的唇中念念有詞,易天行捂著胸口,默然低頭聽著,能勉強分辨出來是金剛經里的幾段。

他身後的菩薩寶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左手青蓮,時而怒放,時而趨萎。

而他們對面的血佛卻是光芒萬丈,血氣衝天,戾氣直貫四處空間里,強大的壓力壓的他們二人臉上的皮膚都有些發皺。

易天行微微眯眼,看著高天之上的那尊血佛,知道葉相僧與梅嶺老僧正在精神層面上做著對抗,他此時再加一手,似乎也沒有什麼用處。

金棍輕打地面,借力反退,他輕飄飄地飄到葉相僧身邊,口中念著自己感悟最多的坐禪三昧經,將自己體內火元盡數清成真元,往葉相僧的體內灌進去。

葉相僧的肉體比梅嶺老僧的肉體更脆弱,精神力的比拼,傷害的卻是肉身。

葉相僧的耳朵里本來已經漸漸流出血來了,易天行啪地在他肩頭擊了一掌,他的身體才穩了下來。

他微微一笑,口中念道:「看來對方很強啊。」

易天行面無表情,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知道對方很強,你還來送死,小樣你如果睡醒了,我隨時歡迎你幫我打架,但你現在不過是個半調子貨……」忽然醒過神來罵道:「這時節你還有閑情和老子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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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相僧燦爛一笑,卻根本沒有看血佛,耳朵里震出來的血流到他的下頜便漸漸凝了……他一合什,九指並在一處,口中頌著佛經,雙眼往血佛處望去。

他身後的菩薩寶像為之又是一變!

只見夜風吹來,葉相僧袈裟微拂,脫塵欲去,他身後的菩薩寶像頭頂漸有金黃圓點攏來,須臾之後,漸成五髻金冠,而菩薩的面頰也漸漸圓潤,寶像漸漸變小……成一童子形!

「五髻為五智,這末一智乃成所作智!」

葉相僧天真說道:「菩薩乃童子形,童子心,般若之智一塵不染,又何處染血光?」

隨著這句話,菩薩寶像左手執的青蓮花瓣瓣綻放,青光大作,花上現出般若經梵篋!青光瀰漫山頂,與血佛強橫的血光一觸即融,血色青色交雜而沒,歸於平淡。

接著,葉相僧微微低頭,舌尖一彈,綻出數字:「斷一切無明煩惱!」

身後的菩薩寶像隨這一字,緩緩升空,童子面上露出堅毅之色,右手所執金剛寶劍大放光明,在夜空之中猶若一道閃電,電光由天而降,重重地劈在那個龐大至極的血佛頂上!

咔嚓一聲巨響!

血佛頂上黑霧驟現,裊裊升起,血佛眉心裡的佛指舍利本來平靜懸空,此時也被這道閃電劈地搖搖欲墜,而血佛的光體也漸漸黯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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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寶劍,能斬群魔。」

易天行沒有睜眼,神識卻將這景象看的清清楚楚,正自歡喜,卻發現自己掌下葉相僧的肩頭急劇顫抖起來,這和尚體內的真元在一瞬之間竟被抽光了!

「操!」

易天行知道葉相僧這一下是出了全力,竟至了油盡燈枯之地,悶哼一聲,把手掌離開他的肩頭,腳尖一蹬地面,整個人便化為一道紅龍,往漸漸黯淡下來的血佛處撲去!他必須把梅嶺老僧拖上一段時間,好讓葉相僧有時間回覆神通。

他右手一挽,金棍驟然變扁,成了一道鋒利無比的金刀!片刻間殺到血佛身前,感覺到血佛的威壓較諸先前要弱上許多,卻來不及欣喜,橫刀於身旁,唰唰數響,便生生斬起那血色的佛光來。

佛光有若人之衣,樹之皮,竟被他蠻橫無比的刀法一片一片的削了下去,飄落在了夜幕之中。

金刀削佛衣,宛如厲嘯之中的金龍,在血佛身周遊走著。

不知道斬了多久,刀面之上竟也被染上了一層紅色,純正之意稍去,戾意漸生。

易天行稍感心頭煩悶,暴喝一聲,金刀迅而暴漲,化作一道足可分開天地的刀芒,狠狠向血佛的頭頂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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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仗,易天行是最倒霉的那個,每當他出手的時候,總是梅嶺老僧最強大的時候。

葉相僧一劍如電,劈中了血佛的頭顱,他這金刀如龍,卻被剛剛恢複過來的梅嶺老僧橫橫攔著了。

梅嶺老僧未動指,未動身,只是雙目如電,看了一眼那記金刀。

血佛此時的雙眼復又睜開,佛目如獄,瞬間凝住了那記金刀!

強大的反震力再次湧上易天行心頭,他這一刀又等若劈在了自己心上!

易天行悶哼一聲,像塊石頭一樣咕碌碌地從天上被震了下來,慘慘地摔在葉相僧的身旁,玩了一招狗吃泥。

葉相僧受余勁波及,噗的一聲噴出口血來。

易天行身子瓷實,倒沒什麼問題,反而扶著葉相僧,氣喘吁吁道:「還能打不?」

葉相僧無力氣地擺擺手道:「容我再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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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師兄弟著實是人間一對妙人,當此危局,還能語笑晏然,倒不是刻意為此,只是心中著實有些小懼意,反而要裝作不在意些。

不過梅嶺老僧不會給這兩個人歇歇的時間。

血佛重放血光,佛之眉心裡,梅嶺老僧幽幽道:「原來菩薩不過如此,大失望。」

易天行鐺的一聲將金刀敲了敲地面,像個無賴一樣痛罵道:「失望你個屁!」

他很著急,佛指舍利眼看著要化了,羅漢們要玩完了……

葉相僧感應到血佛裡面的變化,面上憂色更重,他與須彌山諸羅漢的關係,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他心中的焦急更厲害。

勉強盤坐於地,他雙手合什,不停念經,一道道純正無比的佛息緩緩向血佛處遞送去。

葉相僧前世為菩薩,今世乃自幼出家的佛子,對佛的虔誠,較諸易天行更加堅定,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不會像易天行那樣,容易被血佛外像所攝。

葉相僧心中的佛,不應該是梅嶺上的這樣。

所以他不信,所以他能出手。

他雙手合什,身後的菩薩寶像出手,右手的金剛寶劍若有若無,以雷霆之勢迅猛劈出。劍柄是在道觀之中,劍尖卻突兀出現在高空之上的血佛頭頂。

唰唰幾道厲響,閃電連綿不絕,擊打在血佛的頭頂。

血佛之色漸淡,梅嶺老僧戾氣十足的笑聲卻從血佛眉心裡傳了出來:「時辰已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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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處,血佛眉心裡的那枚佛指舍利,大放光芒,剎那間便將整尊血佛包裹其間。這光芒非金非赤非黃非白,說不出是什麼顏色,只是醇正柔和,包容之力隱現。

血佛經此柔光一鍍,瞬息間褪去戾氣。

一尊煌煌然的大佛出現在梅嶺上空。

大佛檀口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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