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七章 塘中魚

第二天易天行醒來後,洗漱妥當,正準備去山間放鬆一下,同時喚回小朱雀為自己療傷,不料卻頗為意外地看見小肖背著兩個大包站在農舍的門口。

「少爺。」小肖臉上顯得十分高興。他昨天半夜被袁野從床上揪起來,告訴了他此間的事情,讓他前來照看易天行的生活,一想到自己被袁頭和少爺如此信任,便覺著自己前途無量,怎能不欣喜異常?

易天行一拍額頭,頭痛道:「是不是袁叔讓你來的?」

「是啊。」小肖詫異道:「我還以為是您讓袁叔傳的話。」

易天行看著他帶的包裹,便知道袁野肯定給這小子下了死命令,於是哀嘆一聲,也不再多矯情,把他領進門交給了徐氏夫婦。進了屋,看著小肖從包裹里拿出諸如人蔘酒、羽絨服、之類的東西,易天行不由傻了眼,張大了嘴問道:「我們不是來旅遊,更不是來度假的。」

「有備無患。」小肖雖然不知道自家的三少爺躲在這鄉下小魚塘里做什麼,但還是呵呵笑道:「鄉下冷,人蔘酒補身子。」

易天行從羽絨服裡面摸出一把硬梆梆的東西出來,不由望著司機小肖同誌哀嘆道:「那這呢?你帶著霰彈槍來轟魚的?」

※※※

就這樣,易天行在省城西邊山下的小魚塘住了下來。

雖然沒有採菊東籬下的真趣,卻也可以閑時釣釣塘里游不動的肥魚,悶時喝喝把人蔘泡成了木渣子的陳酒,晨起山中喚朱雀,暮歸塘邊問魚熟,生活的倒也怡然自在。

山間的風景頗好,雖然夜裡有些死寂乏味,但天上繁星卻比城裡的任一個夜裡都要明亮許多。易天行很喜歡在夜裡喚來小紅鳥,然後一人一雀坐在高高的樹枝頭,看著明月映照下的魚塘里眾魚爭食,激起水浪翻滾。偶有山風吹過,吹得他在枝頭一陣輕晃,他看著天上顯得格外明亮格外接接自己臉頰的月亮,神思一陣恍惚,心想那上面真的是荒漠一片嗎?

他偶爾會想到自己奇異的身世和這一年來光怪陸離的遭遇,總覺得隱隱之中,有一隻命運之手在左右著自己。自己雖說表面上偽作知天好命,但也有些不甘心隨波逐流,總想弄明白髮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為什麼。

為什麼古老太爺會讓自己去幫他找那個聲音?這或許還能說的過去,因為他可能真的只知道自己這樣一個修行者。那為什麼自己可以輕輕鬆鬆,如閑庭信步一般走進歸元寺的後園?上三天的秦梓曾經說過,那處後園對於海內的修行門派是一個禁忌。

如果說這禁忌便指的是後園那位神通可堪天地的老祖宗。那為什麼老祖宗會對自己青眼有加,白白將歸元寺鎮寺之寶天袈裟送給自己的紅鳥兒子?

想到因為這件天袈裟引來了上三天的大麻煩,易天行便是煩苦上心頭,不能自解,他摸著小朱雀額上的那撮銀毛,真是恨不得生生揪下來才好。

太多的為什麼就像一道道絲縷,捆住了他的心念,讓他愈發覺著重負難擋。這幾日傷勢也漸漸好了,他打算潛回省城,去向歸元寺里的和尚們問個清楚。

明月林間照,有魚塘中游。

易天行坐在高高的林梢上隨著夜風一浮一沉,忽而大叫一聲,似乎要將心中這幾天來的鬱悶隨這一聲吼排出身體,然後腳尖一踩,便向魚塘里撲了過去。小朱雀不知道老爹忽然發了什麼瘋,咕咕叫著飛上了天空。

水花四濺。

易天行此時純屬窮極無聊,才會跳到魚塘里玩。哪裡料到這塘里養的卻不是草魚鰱魚之類的可憐小傢伙,卻是淡水鯊。淡水鯊又名巴丁魚,雖然野生的它們只以腐敗動物屍體和植物碎屑為食,但畢竟頂著鯊名,總有幾分兇悍野性,此時見著偌大一個哺乳動物從天上掉進自己家裡,本性里還不知道能不能把對方當作食物,可能也是怕了這傢伙來搶自己的爛魚腐蝦,便借著凶勁圍了上來,繞著易天行的身子便是一頓猛咬胡撕。

易天行被涼水一浸才醒了過來,然後發現自己身邊遊動著無數條或青或白的大肥魚,不由唬了一跳。待發現這些魚拚命地在撕咬自己身體後,卻是覺得好玩起來,他的金剛之身現在只怕連子彈也打不進去了,又怎麼可能被魚齒撕破?

於是沙水鯊的拚命撕咬,落在他身上的感覺倒成了渾身上下無所不在的輕擊,易天行宛如置身於土耳其浴室,正享受著皇帝般的待遇,被姬妾們綉拳粉腿輕輕捶著。

池塘里翻滾不定,易天行逗著這些大肥魚玩。他被咬了只怕有上千口,終於結束了這種另類的按摩,從塘邊爬了起來,丟下那群咬了半天卻沒有一塊肉落肚的可憐魚兒在水裡疲憊地游著。

這樣胡亂鬧了一通,少年人終於將那些煩心事全數拋諸腦後,臉上回覆了平日的慵懶無謂神態。

被這裡的吵鬧聲驚醒的小肖,趕到池邊,卻看見渾身濕淋淋的易天行正坐在塘邊的石頭上往外呸著水。

「少爺,沒事兒吧?」小肖滿臉警惕。

易天行盯著他手上拿著的那把猛火霰彈槍,苦笑道:「只要你不走火,估計就沒什麼事兒。」

※※※

鄉間生活雖然頗有野趣,過的久了卻也容易讓人厭煩。徐伯徐媽也沒有看電視的習慣,只有個收音機擺在卧室里。易天行吃魚肉也吃的有些厭了,小朱雀雖然可愛又有靈性,但畢竟不會說話,所以多了許多和司機小肖聊天的機會,就是這些聊天,卻讓他生出了一個有些古怪的念頭。

雖然易天行自己也覺得這主意來的有些沒來由,而且自己為了脫身考慮問題有些自私,甚至有些王八蛋般的不負責任,但有時偶爾看到小肖的脾氣稟性,又覺得似乎這才對路。

「你這幾天有沒有和袁叔聯繫?」他隨口問道。

小肖沉著應道:「沒有,袁叔交待了,少爺不想讓人知道你躲在這裡,所以他不主動聯繫我們,我不會給他打電話,免得泄露了少爺的行蹤。」

易天行微微笑了下:「說說你自己吧,跟著我呆在這麼個無聊地方,會不會覺得悶?要不然你回城去看看。」

小肖笑道:「少爺這是哪裡話。雖然和少爺接觸不多,但總覺得少爺身上肯定有很多奇妙的事情,能跟在您身邊受些熏陶總是好的。」

易天行這人是孔雀性格,自戀不可避免,呵呵笑著問道:「哪有什麼好奇妙的。」嘴上是在自謙,卻是暗想,自己的氣質果然蠻能吸引人的。

小肖在他身邊坐下,看著魚塘:「少爺做事總是出人意料,像第一次送你去歸元寺,進去的時候穿的是平常衣裳,出來的時候卻是滿身僧袍。」他嘿嘿笑道:「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而且想來少爺也不會告訴我,不過還是覺得少爺蠻神的。」

易天行哪裡料到所謂奇妙便是這些事情,不由尷尬道:「那是……嗯,在歸元寺里被僧人的大香燒著衣服,歸元寺主持不好意思,所以賠了我一件……」忽然覺得自己這套說辭似乎太站不住腳,於是訥然住嘴。

小肖嘻嘻笑道:「那前天晚上呢?少爺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去淡水鯊的魚塘里玩?」

易天行無語,過了會兒拍拍小肖的肩膀道:「你心思果然挺細的,不過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說,以後你也別問了。」

小肖面上閃過一絲畏懼之色,趕緊站起來道:「以後不敢了。」

易天行笑罵著讓他坐下:「只是你問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怕什麼?」

魚塘邊有些尷尬地安靜下來。

「以前有個不知名的詩人寫道:或是在寂靜的樹林中緩步沉思,想著那些配稱為聰明、善良的人和事……」易天行摸摸牙,覺得好酸,「我不是個聰明人。但我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人,所以有些問題想問問你。」

「少爺請講。」小肖聽他有話要問,臉上恭謹應道。

「聽說你在自學法學專科?」

「是。」

「果然挺有上進心的。」易天行笑笑,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想了會兒後道:「你應該很清楚,我很不願意插手古家在省城的生意,雖然老太爺一直有這個想法。你能不能幫我出出主意?」

小肖哪裡料到他一開頭就給自己丟了這麼大個題目,古老太爺為什麼要讓面前這個大學生少爺接手省城生意,又哪裡是他這個黑道底層人物所能了解的,訥訥道:「這個小的真不敢瞎猜老太爺的心意,或許是他認為您有這個能力吧。」

「那願望呢?」易天行側頭望著他安靜問道:「能力與願望是一個人能不能做好一件事的兩個必備條件,如果沒有願望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拒絕?」

小肖皺了皺眉,看到魚塘上面水波漸泛金光如鱗,心中隱隱感覺似乎有什麼樣的機遇正在等待著自己。他想了會兒後,斟酌著用詞緩緩道:「只有有能力的人才會講到願望。更多的人都是被動地選擇,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少爺一樣,在這件事情面前仍然有選擇接手或是不接的機會。」

易天行有些感興趣地看著他。

「我知道少爺是讀書人,瞧不起我們這些混黑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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