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三章 以蕾蕾的名義

「放鬆點兒。」

「我很放鬆了。」一個很委屈的男中音。

「硬的像石頭一樣,這叫放鬆嗎?」一個很惱怒的聲音。

「可我也沒辦法,我已經在拚命地想像聽巴赫。」

「巴赫有什麼用?」

「啊,上周音樂鑒賞課,聽巴赫的法國組曲,我聽的極其放鬆,最後在第四排睡的挺香。」

……

……

「瑞賴克斯!」惱怒的聲音顯然已經老羞成怒。

委屈的聲音依然委屈:「知道咱學校人人都是外文高手,可您不使勁兒打針,跟我在這外文上較勁兒有什麼用。」

「我還沒使勁兒?……」

「拜託,您雖然不是鍋爐工人,可也得使點兒勁呀。」

「你這學生怎麼說話的?」

校醫院醫生一共扎彎了六個針頭,又聽著這小子不停羅嗦,最後終於忍不住把他趕出了注射室。易天行灰溜溜地來到醫院大門口,看見人群擁擠,趕緊把自己熱的燙手的書包抱到自己懷裡,側著身子愁眉苦臉溜出院門。

走到醫院口子的花壇前面,微風襲來,才把這糊塗蛋給吹醒了。易天行一拍腦門,無比感嘆道:「真是發燒發糊塗了。從來沒打過針,以自己這變態體格,這細細的針頭要扎進去確實不容易啊。」回頭遠遠對著注射室的方向拱了拱手,輕聲笑道:「老師,對不住。」

拍完腦門,他再拍拍屁股,走人。

從校醫院旁邊那門穿出去,九三路上一溜的遊戲機房和撞球室,熱鬧處往前幾步有個大藥房,易天行搖搖晃晃走進去,開始對著櫃檯上各式各樣的藥品發獃。他從小沒吃過葯,確實極度欠缺這方面的經驗。

「您要點兒什麼?」一個挺甜的小營業員湊過來問他。

易天行抿了抿嘴,發現這營業員笑容甜度挺高,呵呵回道:「發燒,不想打針,您看吃點兒什麼葯?」

「阿司匹林、復方阿司匹林、水楊酸鈉、水楊酸鈉合劑……您平常吃哪種?」小營業員問道。

易天行撓撓頭道:「沒經驗,哪種藥效比較猛?」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小營業員不僅笑的甜,心也挺好,「是葯三分毒,別光貪圖藥效,就吃復方阿司匹林吧。」

※※※

易天行此人在right time、right place偶爾會小小發發花痴:比如在今日頭腦昏眩的時辰,鄒蕾蕾小娘子不在身邊的地方。他心裡對那個小營業員念念不忘,雙手把熱乎乎的鋁飯盒當熱寶捂在懷裡,眉開眼笑地走在夏末時分、校醫院通往體育場的路上。

這條道路兩旁樹蔭高蔽,很是清涼,此時涼風過巷,更是讓人無比適意。易天行正開心地走著,眼角餘光卻瞄著身後側一團黑影向自己猛撞了過來。他雖然此時發燒發的迷迷糊糊,可身體機能卻沒半點退化,神經猛地一緊,身體肌肉瞬間緊繃,腳尖在地上一轉,整個身體頓時平平滑出數步外,還沒忘了一拳如風疾疾打在那個黑影的中部!

「啊……」一個女生的驚呼。

易天行一時失神,好清淡可人的聲音。

他定睛一看,只見自己的鐵拳正打在一輛漂亮的自行車龍頭上,生生把鋼做的車把打的陷了下去,而那輛淡綠色的自行車上是一個少女。那少女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一頭黑髮在背後鬆鬆地系在一處,身上穿著很淡雅的碎花裙子,容貌清秀淡雅,眉目間卻是頗為淡漠,有若冰雪一般讓人不敢逼視,宛如水晶雕琢的人兒般。

易天行大駭,心想這可打錯了!錯愕之下,嘴巴張的老大,似乎恨不得將自己那個害事的鐵拳頭吞進肚裡去。

少女眉尖微蹙,輕聲道:「對不起,同學。」

易天行正自暗悔居然對這樣一個柔弱女子出拳,卻聽見少女和自己說對不起,不由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趕緊支吾著應道:「是我對不起你,沒嚇著你吧?」

「沒事。」看見易天行一副受窘的模樣,少女唇角微微一翹,淡淡笑了下。

少女的眉目清雅到了極致,只是總有絲抹之不去的淡漠,此時淡淡一笑,一笑便讓傻傻看著的易天行覺著一道清清漫漫的陽光拂了過來,冰雪頓時融化,春水汩汩滋潤著心窩某處。

易天行忽然覺著不妙,暗自念道:「眼可以動,手可以動,心卻不能亂動啊……!」

正亂想著,那少女已經歪歪扭扭騎著車走了,看去向似乎是新一舍。

※※※

等易天行醒過來時,身旁早無那少女蹤影,只有那些從游泳池出來、青春逼人的身體曲線上濕意猶存的大學女生——他打了個冷戰,想到剛才這事,不由大為後悔,大學校園裡最常見的撞車戀愛大法,怎麼落到自己頭上,卻成了大煞風景的鐵拳破單車呢?

憤憤然回了宿舍,他把發燙的鋁飯盒往床底的臭鞋子旁邊一塞,便在床上躺了下來。通靈的小朱雀平日在宿舍里從來不會發出一點聲音,但今天可能是實在受不了易天行鞋子的臭味,咕咕咕咕叫個不停,直到易天行狠狠在床上錘了兩下才安靜。

易天行躺在床上想著剛才的那個少女,不由邪邪笑了起來,真是一個美女啊。一面開始動起花花腸子,一面順手把錢包從褲兜里拿出來,準備丟在桌上。不料似乎老天爺要打醒他,錢包在他手上一翻,平常夾在錢包里的那張照片赫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照片上那個女孩眉目如畫,故作凶態實則可愛無比地用一根食指指著照相機鏡頭。

易天行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對著照片中的女孩苦著臉道:「蕾蕾啊,我可沒動什麼花花心思,請首長明察。」話雖如此說著,心裡卻有些發虛……於是易天行開始找借口,當然,他是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好色的,而且畢竟是有修為之人,平日里對著美女也可以勉強扮柳下惠狀,所以決定從外部環境上找原因。

「為什麼今天會犯花痴呢?」他故作深沉,接著自問自答道:「當然不可能是因為騎自行車的女生太漂亮的原因,藥房里賣葯的小營業員俺也看著特順眼哩。」

然後他很自然地找到了借口。

「唉,果然是人一生病便容易柔弱。發高燒把人燒糊塗了,難怪看著漂亮女生就想撲上去。」

自以為想明白了,易天行倒了水,看了看說明書,然後一股腦吞了正常人一個星期的藥量。

把幾十片阿司匹林藥丸吞下肚子後,易天行倒頭便睡,等著高燒退去,不料一覺睡到下午,燒仍然未退,昏眩依然。

……

……

他趁著宿舍里沒人,翻身起床,捧著鋁飯盒,看著裡面那隻憨稚可愛的小紅鳥,半晌後惡狠狠道:「都怪你這小火雞!」

小朱雀很無辜地叫了幾聲。

把朱雀貶成火雞之後,他想了想,便收拾打扮,準備去歸元寺,去向那個斌苦和尚請教一下自己這奇異的狀況。

自從知道斌苦和尚是在敷衍自己後,易天行對去歸元寺修禪的興趣便減了許多,加上對歸元寺後山那片青色的光罩結界有些天生的恐懼,所以一直在說服自己不要輕涉那處。但今日實在是病的不行,加上自己天生與眾不同,打針打不進去,如今看情形吃藥也沒用處,只得去問那些懂「邪門法術」的和尚求些高招。

當然,他暗自說服自己,不是自己修為太差連區區高燒都禁不住。他悲憤想道:「自己之所以降貴紆尊地去求大和尚幫忙,實在是因為這高燒後容易讓人意志力減弱,容易犯生活上的錯誤啊。」

易天行用手指挑弄著小朱雀的喙嘴,癟癟嘴道:「小子記住了,身為爺們,什麼錯誤都可以犯,犯了再改就是,可只有生活作風上,是堅決不允許犯錯誤嘀!」小朱雀輕輕咕咕叫了兩聲,似乎是在表示明白。

就這樣,在學校里舒舒服服當了半個月學生的易天行,終於再一次主動踏入那些玄之又玄的修道之地——這次,是以蕾蕾的名義。

※※※

開元寺主持斌苦大師看見易天行踏進後園,一顆禪心早已笑成了蓮花,面上卻還是慈祥平和。哪料到易天行遠遠便笑著說道:「心是蓮花開,竟有多少瓣?大和尚看見小子來,為何如此開心?」

斌苦大師苦笑連連,將他迎入禪房奉茶。

「小施主連著數日未來,還以為施主向佛之心日淡,今日見到施主身影,自然欣慰。」

易天行額上高溫未退,哪有精神和他扯這些淡,哀嘆道:「今日是有個天大的麻煩要請大師幫忙解決。」

斌苦大師笑道:「施主一身修為早已入了上六重境界,哪裡還需要我區區陋寺幫手?」

「上六重什麼的我不懂。」易天行一擺手,把書包放到身邊的蒲團上,把自己一張臉突兀伸到斌苦大師面前,把個老和尚倒唬了一跳。

「您摸摸。」

斌苦大師有些驚疑不定將手擱到他額上,閉目良久,面上神情深不可測。

易天行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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