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五七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萬麗身上,萬麗卻頭皮一麻,心裡叫苦,我的媽,這難度可是更大啦,不管怎麼說,定銷房雖然難,但至少對住房區域和住房質量的要求還不算很高,可這人才公寓,都是給精英們住的,要高檔次,又要經濟實惠,羊毛出在羊身上,可到底誰是羊?從誰身上去拔羊毛?田常規朝萬麗笑了笑,說:怎麼,萬總,覺得有難度吧?萬麗不好回答,只能紅著臉笑笑,田常規說,當然有難度,沒有難度,要我們的黨員幹部幹什麼?接著田常規就換了另外一個話題,萬麗的心卻再次被攪亂了,本來,白水灣小區打樁後,田常規給她的四十萬平方米的定銷房任務算是基本完成,她以為可以喘一口氣了,接下來就要調整集團的產業結構,重點要放在發展集團的自身利益上了。這也正是南州房地產業蒸蒸日上的大好時機,眾多房產商都在為來年的房地產業的肥美大餐摩拳擦掌,萬麗更不可能坐失良機。定銷房只能是田常規對房產集團的臨時性的硬派任務,至少還屬於半拉子政府行為,但房產集團終究是要市場化,要完全走向市場的。

萬麗剛回到辦公室,葉楚洲的電話就過來了,直截了當地說,萬麗,其實在香鏡湖那天晚上我就想告訴你,但是忍住了沒說,想等消息確切了再告訴你,現在消息確切了,南州的市政府班子里,一直沒有一位女副市長,這是今年一定要解決的問題,你是三位候選人之一——他忽然一笑,又說,雖然我認為這是一種性別不平等措施,但你還是要抓住這個不平等去爭取自己的進步。

萬麗的心猛地一陣緊縮,但片刻之間,她鎮定下來,努力地穩了穩自己的情緒,說,哪來的消息?葉楚洲沒有說哪來的消息,只是說,最新消息。萬麗忽然思路一跳,想到今天田常規召開的那個研討會,和她的關係並不大,田常規卻點名要她參加,萬麗心裡一動,難道田常規是在放信息給她?

可沒容她再細想,葉楚洲卻當頭潑了她一盆冷水,說,但是這一次,你的條件並不理想,首先一個,田常規並不太看好你。萬麗心裡被狠狠地一刺,嘴上說,是的,我知道,白水灣的事情上,我讓他為難了。葉楚洲說,恐怕還不僅是這一件事,萬麗,你太要強了,太認真,他當初把定銷房的任務壓給你,是對你的重視,但也決不如你想的那樣,一定得豁出命去拼,一定要提前超額完成才對得起他,他才會更看重你,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候按規律,有時候又不按規律,但是有一條規律是不會變的,那就是利益,從這一點上說,官場和商場完全一樣,田常規為了你的定銷房,得罪了「老人家」,這就礙著了田常規自己的利益了,雖然他迅速地提了陳佳到重要的位子上,平息了「老人家」的不滿,但這樣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發生。

萬麗委屈地想,我的定銷房?是我的定銷房嗎?但她只是想想而已,話到嘴邊,也沒有說出來,電話那頭的不是康季平。萬麗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還有兩位是誰?葉楚洲說,你都認得,聶小妹和陳佳。這兩個名字剛一從葉楚洲嘴裡吐出來,就像兩根鋼針猛刺著萬麗的心臟,葉楚洲明白萬麗的心情,一時也沒有說話,那一種時時刻刻都跟隨著他的瀟洒也不見了,停了半天,有些沉悶地說,萬麗,又碰上老對手了。聽到聶小妹和陳佳的名字,對萬麗來說,既出乎意料,又應該是在意料之中的。聶小妹援藏三年回來後,萬麗曾見過她一兩次,高原的艱苦生活,使她整個人的形象都改變了,本來很清秀的臉,現在變得十分粗糙,兩坨高原紅永遠地掛在她曾經白皙的臉上了,說話的嗓音也變了,聶小妹自己還說,她不僅外表變化大,醫生說她的心肺都比從前大了許多,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她的眼睛,她眼睛裡透露出來的堅不可摧的進取精神,依然如故。如果不是那一次黨校發言的原因,她早就留在省級機關,也恐怕早已是副廳以上的幹部了,現在把她放在南州副市長的候選人中,也是理所當然。陳佳這幾年更是憑著她的出眾的才能把工作幹得有聲有色,更何況她還有著「老人家」這棵大樹,殘酷的命運,又把這三個人一起放到火上來烤了。

萬麗心念至此,心裡越來越亂,也越來越沉不住氣,就聽到葉楚洲說,萬麗,你知不知道元和縣的余建芳競爭縣長為什麼沒能上去嗎?萬麗心裡猛地一動,還沒有回答,葉楚洲又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檔,如果我給你提供另外兩位候選人的材料,你會用嗎?萬麗不作聲,葉楚洲又說,事情明擺著,你們三個,各有各的強,各有各的弱,你得踩掉她們,自己才能上去,這個時候,可萬萬不能有婦人之仁啊!萬麗頓了頓,說,你為什麼這樣做?葉楚洲說,我不是康季平,康季平是為了幫你而幫你,我是為了幫自己而幫你。萬麗再次沉默了。最後葉楚洲說,如果是康季平,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我不是康季平,我是葉楚洲,你想要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萬麗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給康季平寫了一封信,康季平的回信很快就來了:我無法給你任何答案,說實在話,我也不知道你應該怎麼做,我的作用,就是聽你說,看你哭,你說過了,哭過了,就好了,雨過天晴,你又是你了,你又振奮起來,你又活過來了,你又往前走了。萬麗回信說: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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