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用六之卷——宰制天下 第182章 變遷(9)

演習一直持續到傍晚。

基本上在藍方炮兵抵達之後,勝負就完全沒有懸念了。

雖然紅方依靠騎兵又支撐了一陣,還模仿了韓岡和張璪口中的好招數,不過對於已經準備好的炮兵來說,緊密的騎兵陣列就是現成的靶子。

之前紅方炮兵沒有來得及調轉炮口,但藍方的炮兵則成功的對準了敵陣,三分鐘的齊射,導演部的記錄上是傷亡過半。

沒有了炮兵,騎兵也喪失泰半,單純的步卒就只有被吊打的份。預定兩天的這一場演習,沒能拖到吃晚飯的時間。

一波三折的演習後,紅方的官兵都趾高氣昂,藍方則是垂頭喪氣。近乎作弊的手段都贏不了,藍軍的士氣被打擊不小。

張璪對此表示擔心。

因為這兩千人馬是要北上真定府的。演習時遽然遭受慘敗,士氣上受到的影響不得不讓人感到憂慮。

一開始雖然都堂準備偏袒藍方,但也只是打算給紅方一個不算大的教訓,可不是要送紅方一個刻骨銘心的慘敗。

但韓岡則說不用操心。演習中的失敗,士兵們睡上兩覺就會拋到腦後去了——就如國子監生,雖然一個個都看重自己的成績和排名,但月考的分數他們也不會太放在心上——正經是上陣之後,如果遇到一場慘敗,兄弟袍澤傷亡慘重,晚上睡覺,發現身邊的床鋪都空著,這才是最打擊士氣的。

因為演習倉促結束,導演部徵求過韓岡和張璪的意見後,宣布明天還有一場討論會,對和今天的演習進行深入的探討。尤其是紅方最後關頭展現出來的騎兵新式戰術,著實讓包括王舜臣在內的許多將校感到驚嘆。

雖然之後藍方的仿效以貽笑大方告終,其缺陷也很明白的表現出來,但這一戰術,只要用對了時間和地點,很有可能成為與遼國騎兵對陣時的利器。

參加演習的官兵,轉移到了戰場外的營地中。專門為演習準備的營壘,卻是以耕種這一片土地的農莊舊址建立起來的,遷走了佃農之後,農莊經過大力改造,形成了一座足以容納上萬兵馬的營壘。

這裡有營房,有校場,有食堂,有馬廄,有庫房,還有能同時容納數百人同時洗浴的大型浴室。防禦力也是一流,沒有高牆,卻有著完備的壕溝、炮壘體系,去年年底竣工的演習場營地,是軍事工程學近幾年最新成果的結晶。

而營壘核心處的主營,建在原主在此地別墅的舊址上,正好安排韓岡和張璪入住——他們預定的行程,也是要在這裡休息上一夜。

參演的士兵們很快就吃到了他們的晚餐,在安頓好士兵之後,將校們集中到了主營中。款待他們和兩位宰輔的飲食很簡單,與士兵們差不多,只是洗剝得更乾淨一點,製作得更用心一點。

在簡單的餐敘之後,張璪開始接見紅藍雙方的將校,盡他樞密使的義務。而韓岡和王舜臣,則走到外面說話。

遠遠的看著將校們魚貫而入,王舜臣低聲問韓岡:「三哥,李二哥是不是要回來了?」

韓岡搖了搖頭,「奪情後沒那麼快調任,何況辦喪事三七、五七也是要的。」

今天的韓岡一身素凈,一襲紫色公服之外,沒有佩戴任何飾物,玉帶換成了黑犀皮帶,金魚袋也沒隨身。一看就知,是家裡有親戚去世,需要服喪。

韓岡的舅父,也就是李信的父親,十天前去世了。韓岡作為外甥,依制當服緦麻,三個月內都得如此。

而這一凶信,則意味著李信已經可以回京城來了。

任官邊州的武將,遇到父母之喪的時候,照常例會得到朝廷的奪情處理。

李信之前去職離京,就是為了讓他可以順理成章的得到朝廷奪情。如果李信一直留任京師,奪情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以韓岡的權位,的確能夠強行為李信辦妥奪情,但是有更加合適的手段,就沒有必要與人以把柄。

李信掌握了神機營多年,又護守皇城多年,他回京來,京師沒有哪位將領能與他相抗衡。只是從外任調回來,還需要一點時間來安排。

聽到韓岡說還要一段時間,王舜臣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韓岡對他很熟悉了,笑了一聲,「想回西域了?」

王舜臣揚眉欲辯,但對上韓岡幽深的眼神,言語化作苦笑,「不瞞三哥,這京里著實拘束人。去不去西域倒也無妨,就是京里待得憋悶了。」

「難為你了。」韓岡溫言笑道:「再忍一忍吧,很快就有你舒心暢意的時候了。」

王舜臣因為軍務的原因,有半個月沒見韓岡了。半個月前,還沒有從韓岡這裡得到任何消息,半個月後的現在卻突然聽到韓岡說再忍一忍,很快就能舒心暢意了。心中詫異,他低聲問韓岡,「三哥你就別吊俺胃口了,是要派俺去哪裡?」

「要你主持演習,難道還不明白?」

王舜臣揚起眉,驚訝之色一閃而過,隨即狂喜浮現在他的臉上,「當真?!」聲音大了點,他緊張的左右看了一圈,見沒人注意,回過頭來低聲對韓岡急急的說,「三哥,當真要俺去打遼狗?!」

韓岡嘆了一聲,點了點王舜臣,「你啊你。」他似是無奈的搖搖頭,「你先做好準備,等通知吧。」

王舜臣連連點頭,他最喜歡的還是天山之西,大漠之外的無盡之地,可以任憑他賓士縱橫,千萬人在他面前俯首,京師雖好,卻是太狹小了,同時也是太憋屈。即使不能回到最是心愛的西域,能領軍上陣也算是件好事。

「忙你的正事吧。」韓岡這時看見張璪循路走了過來,打發掉了還想細問的王舜臣,迎向張璪,「邃明兄。」

張璪在廳中沒有與那些將校多說話,只是照慣例誇獎或批評兩句。

他雖是樞密,卻也不想惹起韓岡的忌憚,一直都很注意不去染指軍令之權。這一謹小慎微的做法,讓他一直安坐在樞密使的位置上。

王舜臣與張璪行了禮,就先行告退。

張璪目送著他走遠,回頭道:「看王景聖的樣子,這幾天當是辛苦了。」

韓岡笑道:「演習上的事一向繁瑣,以他的性子,做這些事比讓他上陣打仗都辛苦。」

張璪也失笑,「不獨王景聖,軍中願意做瑣碎事的壓根就沒幾個。」

韓岡道:「人之常情嘛。」

張璪點點頭,「能把職分之事做好就行了。」

此處離正廳不遠。

原本此地作為別業,後面有一個規模不小的花園,只是成為軍營之後,後花園給鏟掉了,只留下了水井。營地內七眼水井,七台蒸汽機從井中提水,將之輸送到七座高聳的水塔上。營地中的用水,都是從水塔中流淌出來。

舊時的民居、別墅,完全軍事化和實用化,沒有了後花園,只有正廳旁栽了稀疏的幾株花木,以及花木旁的小亭。

亭中此刻空曠,只有韓岡和張璪。

張璪和韓岡在亭中安坐,親衛們飛快的端上茶點,然後遠遠都退了出去。

張璪望著正廳,那裡幾個將領匯合了王舜臣,正往偏院去。偏院中有演習場的沙盤,估計他們是要為今天的戰況復盤。

張璪心中幾許激賞,願意主動在正事上用功,這是神機營的成員,和普通禁軍官兵最大的區別。

他嘆息道:「可惜神機營就這麼幾萬人。如果五十八萬禁軍能盡如神機營一般,遼國早已滅了。」

「那子厚可就要天天叫苦了,岡亦要叫苦不迭。」三司使有八年沒有設立了,天下財稅盡數集中到了都堂堂庫,韓岡和章惇對掌朝堂財權,收支皆在二人管理之下,張璪能開玩笑說盡練禁軍為神機兵,韓岡還真開不了這個玩笑,「真要都如神機營一般,朝廷的財計哪裡能支應得來。」

張璪忽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一般的搖搖頭,「熙寧八年九年的時候,璪再入朝堂,與聞國事。當其時,天下財稅不過七八千萬,僅是軍費就要佔六千餘萬,十之七八啊,要是如今的軍費還能佔去朝堂歲入的七八成,五十六萬禁軍換裝整訓可優而為之。可惜啊,如今錢是多了,可花錢的地方也多了。」

韓岡道:「這還是節省得來。要是真的想花,財計再翻兩倍都能用得一乾二淨。子厚天天想著哪天官軍能把日本佔下來,有了金山銀山的出產,朝廷財計能輕鬆許多。」

如果只看紙面數字,二十年間天下財稅翻了一倍,而且這都是折算成現錢後的數目。不是貫石匹兩束這種不顧單位,把錢絹糧銀的數目直接加起來的數目。所以看起來是翻了一番,實際上的收入,還要再翻上一番才對。

收入四倍於過去,但支出同樣翻了一番又一番,道路、水利、墾殖都要花錢,朝廷、軍隊、學校,也都需要錢來維持。

每年的歲入看著不少,人丁稅、夏秋二稅、工商之稅,官辦工廠的紅利、免行錢、便民貸、市舶稅,朝廷各種斂財手段林林總總幾十項,但支出的地方也是五花八門,到處都是要錢。

只是五十八萬禁軍、十七萬廂軍的軍費,就有官兵的俸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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