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月兒卻沒有激動,她低垂著頭,沉默了好一陣,最後她輕輕地說:我不想離開於老師,他一個人,會孤單的。我愣了一愣,心裡有些難過,我說:於老師早晚要結婚的。可是他到現在連對象也沒有,月兒說。

這件事情確實有些麻煩,在我奶奶和我媽媽的口氣里,於老師的婚姻好像是越來越難了。難弄了。難弄了。

人老珠黃不值錢。

過了這村找不到那店。是的呀。是的呀。

她們的口氣也是越來越一致了,甚至連說的話也是一樣的了,難道於老師的婚姻真的如她們說的那樣沒希望了嗎?哎,老龐突然又插話了,你能不能再說一遍?關於什麼呢?

關於於老師的婚姻。

噢。我現在慢慢的有些明白、或者說隱隱約約的有些感覺到老龐聽故事的標準了,生活是散狀的,而電影,至少是老龐的電影應該是集中的,老龐要集中起來說什麼呢,我現在已經清楚地看到了老龐的思路,他要說的就是於老師的婚姻呀。

事情其實是明擺著的,於老師年輕的時候,條件也不差的,在鄉村裡,他又是個知識分子,農民們有點崇拜他的,至少他們提起於老師都是尊敬的口氣,所以於老師那時候找對象是不成問題的,甚至連鎮上戶口的王芳也蠻中意他的,但是因為他收養了月兒,後來就一直不順利了,先是王芳離開了他,後來又介紹過好幾個,但是都不能成功,就這樣連信心最足積極性最高的村長也有點泄氣了,唉呀呀,村長說,於老師哎,怎麼辦呢,急煞人了。於老師總是笑笑,不急,不急,他說。他真的不急嗎?老龐問。

反正他是說不急,我想了想,補充道,我們小孩子,怎麼知道他急不急呢。

那麼下面的故事是不是和於老師的婚姻有關係呢,老龐似乎有點急了,於老師倒是有耐心等待,老龐反倒沒有耐心了,他和我們的村長一樣,急急地要關注於老師的婚事。我又想了想,下面的故事,正是老龐關心的事情,於是老龐讓我趕快往下說。

村民在勞動的時候到了中午他們常常會說,十一點十分,肚皮餓得熱昏,十一點一刻,肚皮餓得癟脫,他們就會東張西望,或者說一些笑話,或者吵起架來,總之是沒有心思勞動了,他們盼望著收工的哨子快點響起來,就像我們坐在於老師的課堂上一樣,到了中午的時候我們都分心了,凳子上好像有釘子在釘屁股,坐也坐不穩了,身子扭來扭去的,但是於老師總是在這個時候會強調他所講過的內容,一強調,再強調,只是他越是強調,我們就越是記不得,於老師說,同學們,懂了沒有。不懂。

於老師就再講一遍。

看起來我們都很傻,我們為什麼不說懂了呢,說懂了於老師也許就下課了呢,其實千萬別以為我們那麼笨,我們試過,我們異口同聲地說,懂了。但是於老師說,這麼快就懂了?懂了。

真的懂了?

真的懂了。不行的,於老師說,現在你們的懂,只是懂了皮毛,或者只是一時性的強化記憶,其實你們沒有真正地懂,要真正地弄懂,就一定要重複、重複、再重複,我們都知道熟才能什麼?

我們大聲地說:熟才能生巧。

對了,於老師說,熟能生巧,熟了才能巧,巧就說明熟了,不熟是不可能巧的,不巧就說明不熟,於是於老師又講一遍。

我們真是拿於老師沒有辦法的,他簡直是軟硬不吃,刀槍不入的嘛,他絮絮叨叨沒完沒了,最後問道:同學們懂了沒有?不懂。

怎麼還不懂呢?肚子餓了,大腦缺氧,喪失能力,停止記憶。

這種科學的說法大概只有我能想起來,我說出來後,同學們一致覺得,這是對付於老師最好的辦法。

於老師終於笑起來,他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小調皮,我曉得你們已經懂了,下課。

起立,這是班長喊的,班長就是我,我叫趙連生,我從小學二年級就做班長了,一直做到小學畢業,同學們都說老師特別偏心趙連生,這一點我不否認。

老師說了解散,我們就飛快地解散了,這時候教室里一片混亂,大家爭先恐後七手八腳到大飯鍋里去拿自己的飯盒,然後一聲叫喊:吃飯去,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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