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月兒,給你棉花糖。

月兒大大的眼睛裡一下子充滿了喜悅,給我?月兒眼巴巴地盯著棉花糖,她咽了一口唾沫,這麼多都是給我的?給你的,都是給你的,我把棉花糖交到月兒手裡,舔了舔自己的手心,這時候於老師在對錶舅說,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今天要答應我,把月兒帶回去,不許再叫她討飯。表舅終於抬起混濁的眼睛無力地看了於老師一眼,他的眼神告訴我們,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於老師卻認為他已經開始說動表舅了,於老師的話也多了起來:你答應了,你同意了?

不。咦,於老師說,你仍然要叫月兒討飯?

是。咦!於老師氣得又說不出話來了,你,你,你怎麼可以。我沖了上去,在背後踢表舅的腰,表舅蹲在那裡,被我一踢,差一點倒下去。

我叫你讓月兒討飯,我叫你讓月兒討飯,我一邊踢一邊說。你不要踢我,表舅說。

我就踢,我就踢。

那一刻間我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大大的男子漢了。那時候,於老師看了看我,他的眼神好像在問我,趙連生,我們怎麼辦呢,他要向我拿主意了,但是我能有什麼主意呢。所以於老師放棄了和我商量的想法,他只得重新再面對錶舅,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表舅依然是不吭聲。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很替於老師著急,也覺得有點丟面子,我們的於老師,學問很高的,怎麼到了和人論理的時候,就會變得不會講話了,圍觀的群眾肯定覺得老師不行的,沒有水平的,於老師難道再說不出更多的道理了,在我們心目中,於老師應該把無理的人批判得體無完膚的呀,但是於老師只是反反覆復地說相同的一句話,你怎麼可以。

對這個表舅,你講一萬次你怎麼可以恐怕也是沒有用的,但是奇怪的是,在於老師把「你怎麼可以這樣」重複了一定次數的時候,故事發生了質的變化,事情突破了那一團迷霧,終於開始進展了。

是在突然間,從表舅緊閉的嘴裡蹦出一句話來:我不可以這樣,我應該怎樣?

於老師是猝不及防的,他顯得有些尷尬,愣了一會兒,才說出來:你叫月兒討飯,你是不對的。我不對,你對,表舅說,你對你養活她?

於老師又是猝不及防,不僅是猝不及防,他甚至被表舅問住了,他比剛才更尷尬,過了好半天,於老師說:你真不講理,我不跟你說了。

於老師轉身走開了,這回輪到我猝不及防了,我趕緊追上於老師,正想問他月兒怎麼辦,哪知於老師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他突然地回頭,突然地抱起月兒,臉緊緊貼在月兒髒兮兮的小臉上。

我,還有在場的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看著他。表舅也是這樣的。

在大家的盯注下,於老師對錶舅說:好,我養她。當時王芳一直沒在場,我們應該還記得她是去取結婚照了,當王芳取回照片的時候,我們在哪裡呢,後來的好多年裡,我一直在回憶,但是始終沒有想清楚,王芳取了照片,肯定會回來找於老師的,他們還要商量結婚請客的事情呢,她不會拿了照片就回家去的,那麼王芳來的時候,我們,我、於老師還有於老師抱著的月兒,我們在哪裡呢,我們難道已經踏上歸程了?不會的吧,於老師不可能把王芳忘掉的,他一定會等王芳的,退一步說,就算於老師因為抱了月兒,情緒有些激動,把王芳的事情擱在一邊了,那還有我呢,我是關心於老師談戀愛的,我會提醒於老師,我會說,於老師,我們等一等,或者說,於老師,我們到照相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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