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美

「這個問題我和川美的專業人士討論過,他們告訴我,從審美心理學來講,實際由三部分組成:一是審美主體,這是基礎;二是藝術作品,這是審美主體的確證;三是形式美法則,是審美主體的邏輯確證。」

「就拿爭議頗多的雕題紋身來說吧,審美主體,其實是繪畫藝術;圖案,是藝術作品;而讓圖案在陳老師的臉上,能烘托出角色的剛毅果決,這就是邏輯確證了。」

「大家應該從來沒有發現陳老師內心裡其實住著一頭凶暴的野獸吧?相信看過這部面帶雕題的片子之後,大家就會對此深有體會了。我在導戲的時候都對他有些發怵,這就是效果。」

台下傳來一陣鬨笑。

司星准接著說道:「所以引入雕題這個元素,一來是因為它本身就是歷史事實,二來則是我們對於審美心理學詳細研究之後進行的大膽嘗試。」

「影視界有一種錯覺,叫觀眾的口味,因為害怕讓觀眾倒胃口,而束手束腳不敢進行嘗試。」

「以前的電影屏幕上,對美的定義太單一化,太模式化,甚至是為了所謂的美,而放棄史實,放棄合理。」

「但觀眾的口味真的就是這樣嗎?觀眾就真的理解不了除了江南水鄉溫婉女子之外的美嗎?我認為不是,我覺得這是在拿觀眾當小白。」

「我倒是認為,藝術和美,它無處不在,也人人都能領會和感悟。」

「沒有用心去讓一個東西變美,就一口咬定它是不可能變美的,是不可能被觀眾接受的,這其實是一種偷懶,是一種敷衍,是一種對創作的不努力,不作為,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對觀眾的欺騙。」

「真實的春秋,真實的吳楚,它們到底美不美?博物館裡的眾多文物,楚辭里的精美華章,早就給了我們答案。那麼請問,審美情趣如此之高的吳人楚人,他們會容忍自己身上醜陋的雕題?」

「因此我們可不可以這樣推斷,雕題能在審美情趣處於當時整個中國美學巔峰的地區盛行不衰,它其實是美的,只是我們沒有見過,就武斷地給它下了不美的定義而已?」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影院里頓時響起了一片交頭接耳之聲。

「定妝照一出來,社會反響非常的強烈。這是我們劇組走訪了很多大師,博物館,博採大量的吳楚元素,加上美術師的精心設計,還原出來的雕題圖案。」

「剛開始的時候,反饋結果其實讓我們當心,可到了現在,就目前就我們收到的反饋來說,認為它美的,已經佔了絕大多數,具體數據顯示為百分之八十強。或者我們做一個現場測試?定妝照大家都看過了吧,認為美的請舉手。」

這就是偷換概念了,在場的大多數都是司星準的粉絲,或者對電影抱著深深的期待之人,這個時候當然都是給面子,除了少數幾個聽得完全懵逼不知所謂的醬油黨,全都齊刷刷地高舉起了手。

司星准招呼大家把手放下:「所以說,永遠不要把觀眾當小白,說什麼他們欣賞不了的話。他們欣賞不了,那就是我們做得還不夠好,但這絕不能成為我們降低作品藝術品味的借口。」

這話說道廣大觀眾心裡邊去了,爛片看了太多太多,關鍵是各路明星導演們還全都振振有詞,一溜觀眾頓時覺得媽蛋自己以前都被忽悠瘸了,憑神馬你們自己拍得不好要老子們背鍋?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司星准這話說得讓他們解氣,電影院里立馬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司星准說道:「抱歉耽誤了大家太多的時間,那我們就用作品來說話吧,看看真實的吳楚春秋,它到底美不美。」

燈光熄滅,屏幕點亮,電影開始。

巨大的山櫻樹,籠罩了整個綠草如蔭的山坡,櫻花夭灼無倫,瓣如飛雨。

樹邊停著一輛馬車,兩位老者對坐,一位峨冠博帶,一位麻衣素服。

兩人身前的几案上,一柄裝飾華美的銅劍擺在那裡。

季札緩緩將劍抽出來,金白兩色的雙色青銅劍,讓觀眾看得如痴如醉。

季札贊道:「劍,剛健不阿為其性;直正無偏為其德;璏玉絲緱,謂之文;銳鋒銛刃,謂之武;納而藏之,不露鋒芒,無毀無傷;出而揚之,超拔不群,建功立業;烈火融淬,斯謂修;剔刮砥礪,斯謂磨;其後有成,隨天子,佐諸侯,入衛人主,出鎮姦邪,可謂君子之器!」

歐冶子臉上肌肉抖了兩下:「上一把君子之器,可被你掛在了徐君墓前了。」

季札呵呵笑道:「我掛的不是劍,我掛的是我大吳的禮和信,讓中原諸國知道,我大吳雖遠離周室地處蠻荒,背有紋身面帶雕題,可也一樣是文教之邦。」

歐冶子笑道:「你辭讓君位出使諸國,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

季札看了台下不遠處正在熔煉青銅的幹將和莫邪,笑道:「總要給孩子們做個榜樣吧,走了。」

……

楚國,大城之下,一場慘烈的戰爭正在進行。

姬光站在戰車之上,觀看戰爭的態勢。

車右持戈,車左持盾,不停地撥擋飛來的箭矢。

一支羽箭「篤」地一聲釘在車軾之上,離姬光的手只有幾厘米。

姬光將長箭拔起來觀看,車右焦急地說道:「公子,此城我們是不可能攻下來的。」

姬光笑道:「誰說我們要攻下來?我們已經奪取了居巢和鍾離,功勞太大,要是不損兵折將的回去,我王兄那裡可就不好交代了……」

車右恨恨地一拍車軾:「為了不讓那昏王猜忌,我們就要毀掉自己的左師,我們的左師……」

姬光拍了拍車右的肩膀:「無關大局,就算只剩我一個人,楚軍可敢出擊?我們的憂患,從來就不在敵國啊……火候差不多了,傳令,撤吧。」

身後的大鑼被敲響,攻城的隊伍如潮水般退了回來。

兵車撥轉,吳軍開始撤離,一輛兵車從側門裡沖了出來,車上的人絲服素衣,大喊:「姬光休走!留下命來。」

姬光回頭看了一眼,對車右道:「這位是誰?楚國還有如此膽色之人?」

車右看了一眼,低下眉毛說道:「是……是離逅,瑤姬貴主的夫君。」

姬光眼中閃過一絲冷色:「讀書人,跑戰場上來幹什麼?」

說完持弓將剛剛撿拾到的羽箭射了出去:「戰陣之上,刀矢無眼,看他的運氣罷!」

……

楚宮蘭園,群芳吐蕊,瑤姬看著蘭盆旁邊面覆薄絹的屍首,臉上露出不忍之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葬了吧。」

說罷轉身,一步步向楚宮寢殿走去。

耳畔的金鐺輕搖,身上華麗的雲紋單衣下,金黑雙色的龍鳳交纏紋在雲霧下穿梭,瑤姬是那樣的美麗。

宮室里一片靡靡的樂音,楚王正歪坐在几榻上,手裡拿著酒爵,醉眼迷離地看著巫女魅惑的舞蹈。

瑤姬趨步到幾前跪下:「王父,巫樂乃我大楚祭祀山川眾神所用,不宜在寢殿演示,更不宜失態溺飲。」

楚王不以為意地揮手:「吳軍……退了?」

瑤姬說道:「此乃軍務,王父應當詢問將軍之人,不宜……不過據女兒所知,吳軍已退。」

楚王終於面露傷感,拿手指劃弄著酒爵的邊緣:「居巢和鍾離,沒了……」

瑤姬說道:「離逅也沒了……王父,姬光剛殺了我夫君,你就要女兒嫁給他?」

楚王說道:「這不是正好嗎?他一直是你心中的大英雄,而離逅,你素來看不上……」

瑤姬面露不平之色:「王父,當年女兒不嫁,是你逼我嫁我不愛之人;到如今,你又逼我嫁我殺夫之人,你讓女兒如何面對剛死的離逅,又如何面對姬光?」

楚王說道:「這是姬光退兵的附加條件,是國事。女兒啊,你去了吳國,要拴住姬光的心,讓兩國交好,兩個桑女的爭執,就引來如此一場禍亂,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瑤姬輕輕的咬了咬下唇,想要說話,見楚王又舉起了酒爵,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只匍匐跪拜:「女兒和王父永辭,望王父振作,復我大楚舊時的雄風。這場戰事,其實和桑女無關……女兒在吳國,日日泣禱王父康寧。」

楚王嘆了一口氣:「去吧……」

瑤姬起身,躬身倒退出寢殿,退到門口又停了下來:「王父,巫女女兒想帶走,我在他鄉思念故國的時候,一曲《雲中君》,可稍釋離愁。」

楚王貪戀地看了一眼巫女婀娜的身段,揮了揮手,沒再說話。

……

吳國,江邊小集市。

專諸正狠命地拉著風箱,幫助幹將和莫邪融銅。

幹將全神貫注地看著坩堝上方的金氣顏色變化,突然喊了一聲:「好!」

然後和莫邪將銅水倒入泥范。

專諸在旁邊看著全套流程走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火,我是不是可以用了?」

幹將和莫邪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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