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乾坤萬里一掌中 第六章(下)

一連四日下來,張任頑抗依然,曹軍方面卻產生了一絲動搖。

儘管傷亡相當慘重,但川軍所展現出的韌性,令夏侯淵也不禁大為動容,甚至懷疑與自己交手的是不是偽裝成川軍模樣的「荊州軍」。

但夏侯淵很快打消了這個懷疑——眼前的敵軍雖然韌性十足,但真正的戰力卻與荊州軍有著不小差距。也就是張任靈活應變,憑藉山嶺地形展開戰場,發揮出了川軍的長處,同時讓強大的曹軍騎兵無用武之地,才能夠支撐到這般田地。

但縱然是無法使用騎兵,夏侯淵還是死死壓制著張任,疾風驟雨般的強襲逼得川軍氣都喘不過來。

然而,夏侯淵本是準備在一、兩日內徹底擊潰張任,如今拖過了四日,卻仍然無法完全最後那一擊。作戰時間的延長,不免衍生出了一些問題——馬岱雖然還未能正式騰出手來,但誰也無法肯定這隻西北猛虎會否突然出現在你眼前;呂蒙的行軍雖然受阻,但會否橫生出其他枝節來……

……

「時至今日,川軍算是只有喘息之機,而無還手之力了。那張任似乎有故意拖縛我軍手腳的意思,再跟他糾纏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而且下官擔心敵軍別有詭計……」參軍蔣濟謹慎地勸諫道,「夏侯將軍,我軍莫如先暫且退回長安。」

「就這麼放過張任?」相貌威猛的武猛校尉韓德不太贊同地反問道。

「並不算放過張任……」蔣濟搖了搖頭,「張任如今藏匿山中,依靠地形與我軍糾纏。我軍雖有心破敵,卻也不免被地形束縛手腳。

若我軍退回長安,張任將會陷入兩難之地——若他就此退卻,自是再好不過,我軍便可騰出手來應付馬岱與呂蒙;若他繼續進擊,則必須離開山嶺。一旦他等來到平原地形,便留予我軍強襲的機會。以川軍兵殘心疲的狀況,焉能抵擋得住夏侯將軍?」

夏侯淵擺手說道,「張任這廝自尋死路,我豈能不成全他。

若是我軍撤回長安,張任很有可能利用這喘息之機安定軍心。莫要忘了,除了退兵和繼續進擊外,他也有可能就地休整,以等待馬岱南下。

如果不能乘這個機會將他一擊而潰,只會遺留下一個禍害。」

頓了頓,夏侯淵冷冷一笑:「三天,川軍至多還能支撐三天。等馬岱那小子來到長安城下,就只能看到張任的人頭了……」

「叔父,蔣參軍之言倒是不無道理……」夏侯尚略一思索後,也對蔣濟的提議表示贊同,「長安守軍有限,馬岱、呂蒙這兩路敵軍都不可不防。」

當年在漢中之戰中慘淡收場後,夏侯尚整個人成熟了不少。為了能夠一洗前恥,他又主動向曹操請調回了夏侯淵麾下。

「馬岱結束和鮮卑人的戰事後,才剛剛回到武威,十天半月內不大可能出兵。而且他若是南下,也瞞不過我軍的細作。」夏侯淵一捋頷下虎髯,淡淡說道,「至於呂蒙那廝,一介吳中小輩,居然敢跟本督玩什麼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經子午谷直襲長安?玩這套把戲,若是他人倒也罷了,想以此欺瞞本督,豈不是班門弄斧。子午道道路險峻,極不利大軍作戰,行軍、輜重運輸簡直難比登天。而且一旦遭敵據險阻擊,惟有死路一條。

若真要經子午道進擊,需以少數精兵,偃旗息鼓輕師而進,以求達奇襲之功。

呂蒙這廝,麾下號稱五萬之眾,又大張旗鼓自子午谷進襲而來,似乎是生怕本督不知曉。如此行徑,豈不可疑?」

「叔父的意思是……」夏侯尚眼睛一亮,恭敬地詢問道,「呂蒙明走子午,實際卻是走得其他道路?」

仔細比照地圖看了片刻後,夏侯尚大聲說道:「是駱儻道……」

夏侯淵點了點頭:「張任拚死要將本督拖在太白山,正是為了策應呂蒙這廝……」

蔣濟雖然自負智計,此刻卻不得不承認夏侯淵目光的犀利。那是久經沙場、身經百戰的宿將所特有的……

「叔父,那您……」

「我已派4000精兵駐守駱儻道要衝,子午道也派了2000精兵,任他呂蒙玩什麼花樣,也休想得逞!」夏侯淵冷笑一聲說道。

見夏侯淵已經有了妥善的安排,蔣濟等人也不再勸諫什麼。

……

激戰到第六天,三萬川軍已傷亡近半。儘管依靠地形擺脫了曹軍騎兵的巨大威脅,但戰局卻沒有半點轉機。

楊懷重傷,雷銅、吳蘭、張嶷身掛數彩。就連張任自己,左臂處也中了一箭,所幸只是傷及皮肉。

兩軍的傷亡基本保持3:1的比例。夏侯淵軍的強悍,已經不是川軍的血性和韌勁所能抵擋的了。而此外,雍州寒冷的天氣,也使得兩軍之勢此消彼長。

戰到此刻,川軍中已沒有人再言撤退。倒並非不想撤,而是夏侯淵不給川軍撤退的機會,他根本是想將川軍一網打盡。

……

黎明的晨霧裊裊娜娜,回蕩在山谷之間。帶著淡淡血腥味的霧氣加重了寒意,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今天是接戰的第六天,我軍雖傷亡近半,身陷絕境,但與呂子明的約定差不多已經完成。縱然此次我等皆葬身於這秦嶺雍涼之地,也算沒有丟卻我川中男兒的血性……」張任神情堅毅,說話擲地有聲。

一眾川將雖然或傷或疲,卻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沮喪失望。

「這一戰若是再打敗了,夏侯淵加諸我等的恥辱,便是永世難以洗刷。與其背著敗將之名苟且偷生,我寧願與敵一戰而死。」張任熠熠生輝的精眸掃視著眾將,語氣變得越來越高亢,「我意在今日……與夏侯淵決一死戰。

夏侯淵兵卒雖然精銳,但其步卒畢竟有限,算上業已傷亡之人,至多還有萬人。我軍可戰之兵卒還能湊起一萬六千人,縱然是與其兩敗俱傷,也算不虧了。

諸位可願隨我與夏侯淵決一死戰,洗刷前恥?」

「寧死不辱!」雷銅、吳蘭等將幾乎是同時以拳擊胸,厲吼說道,「戰~!」

「戰!」張任挺身而起,抽出長劍,齊柄插入身旁的一顆合抱大樹的軀幹中。

……

巳時,張任率部主動向夏侯淵軍發起了攻擊。

戰爭從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

身陷絕境的川軍,近乎瘋狂地與曹軍展開搏殺,完全是以命搏命。

夏侯淵則平靜而冷酷地指揮大軍進行抵抗,乃至反擊。

渾身浴血的張任,猶如一頭出山的猛虎,血染長槍帶著一抹抹的殘紅之色,破空刺出。長槍如電,翻騰如蛟龍上天入海,擋者披靡。一蓬蓬的鮮血,沿著長槍刺出的洞口,激噴而出,隨即在空氣中冷卻……

兇悍的曹軍兵卒視張任的神勇為無物,完全不惜性命地圍上來,繼續強攻,意欲斬殺這位川軍主將。

「死開……」見張任受困,雷銅揮舞著手中大刀,領著百餘川兵強沖曹軍的阻攔。

劈飛三名曹兵後,雷銅的大刀被一柄大斧架住了。

「川狗,不要猖狂!」韓德厲聲暴喝,斧如驚雷,當頭劈下。

「恩~?」雷銅以粗重的鼻音哼了一聲,毫不示弱地與韓德拼殺在了一處。

百餘川兵也跟曹兵展開了瘋狂的廝鬥。

接連跟韓德硬拼了幾十擊後,雷銅知道受傷後的自己在氣力上遜了一籌,更要命的是,剛剛凝結了不到兩天的傷口也崩裂了開來。鮮血順著傷口外溢,巨大的疼痛讓雷銅額頭布滿了豆大汗珠。

韓德並不管雷銅傷勢如何,手中大斧一擊猛似一擊,恨不得下一斧就能將對手劈成兩瓣。

情知難以久持的雷銅將心一橫,不閃不躲地迎著大斧而進,長刀疾刺而出。

利斧劈中肩頭,將雷銅小半個身子卸了下來,鮮血狂噴,但同時,刀身也刺中了韓德的肋部。

「寧死不辱!」如重傷瀕死的猛虎,雷銅發出最後一聲地動山搖的厲嘯。

「子嘯~!」遠遠地瞥見雷銅以命搏命的情形,張任目窒慾裂,狂嘯著踢飛了一名曹兵,勢如瘋虎地沖開敵軍阻攔,近至50餘步時,長槍脫手而出,直射韓德而去。

槍如疾電,瞬息即至。受傷後行動不便的韓德眼見無法閃躲,卻被一名曹兵奮不顧身地一身體擋下了飛槍。

「寧死不辱!」那一聲長嘯奇蹟般地回蕩在山嶺之間。

「寧死不辱,死戰到底!」形勢漸弱的川軍齊聲狂呼,鬥志重燃,一個個咬牙切齒地與生死仇敵糾纏在了一起——九死一生也罷,十死無生也罷……重要的,是讓狗娘養的曹軍看看,什麼叫川中男兒的血性!

「殺!」

吳蘭紅著眼睛厲聲狂吼,張嶷咬碎嘴唇厲聲狂吼,馬忠沙啞著嗓子厲聲狂吼,泠苞在被射成刺蝟的那一剎那厲聲狂吼……

面對沸騰如湯的川軍,夏侯淵軍猶如冷血機器一般,毫不動容而「迎接」著一波又一波的衝擊。

高高在上的諸天神明,並沒有因川軍的悲壯而動容,這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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