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五十九章(上)

連續奔逃了一天兩夜,韓遂與他那僅剩的3000騎兵早已疲憊到了極點。而比之的身體的疲乏,大敗虧輸之後的心理疲勞還要更加嚴重。因此,當六月驚雷的羌騎奇兵突現時,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擊潰了韓遂的余部。3000騎軍連同韓遂、李堪在內,幾乎無人逃脫。

……

面對一個疲憊不堪、心力憔悴、神智甚至有些不清的韓遂,馬岱實在提不起殺人的興緻。更何況,他還有其他的東西要拿來招呼這位昔日的「世伯」。

數日後,當馬岱押解著韓遂趕回武威時,司馬懿和馬鐵早已在城中等候。

刺史府的偏廳中

「韓老狗,你也有今天!」一見到被押進廳來的韓遂,馬鐵的眼睛立即就紅了,急衝上前,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臉上。

韓遂腳下幾個踉蹌,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帶著一顆牙齒的血水從口中噴出。

仍無法消恨的馬鐵,提起腳來,一腳接一腳,把個韓遂踢得如同滾地葫蘆一般。

「鐵弟,停下吧,免得踢死他!」任由馬鐵發泄了一陣後,馬岱探手阻止了他。

「恩~!」再踢了一腳後,馬鐵才悻悻地停了下來。

「你們都下去吧!」

在馬岱的命令下,士卒們相繼離去,廳內只留下了馬岱兄弟、司馬懿和仍趴伏在地的韓遂。

「不要再裝死了!」馬岱冷眼看著韓遂,譏諷說道,「堂堂的黃河九曲,怎麼變得想只狗熊一樣?」

韓遂顫顫悠悠地爬了起來,面龐上滿是土塵,額頭一片淤青,嘴角處血絲溢溢。這幾天來雖然一路風塵僕僕,但馬岱倒是並沒有虧待韓遂。幾天下來,韓遂的身體和精神狀態都恢複了大半,否則馬鐵剛才那一頓猛踢很可能已經要了他的老命。

但韓遂自己也知道,馬岱所以如此,根本不是發什麼善心,而是為了更好的折磨他。不過,儘管知道是這樣,近年來養尊處優慣了的韓遂還是狠不下心來咬舌自盡。

「想不想見韓肅那小狗崽子?想不想見見你的妻妾?想不想見見你的孫子?」馬岱冷峻的面龐上帶著殘酷的笑意,冷笑著說道,「放心,我會讓你見的,而且會讓你親眼看著他們被砍下腦袋。

你當年是怎樣對我馬家的,我就三倍奉還。你夷我馬家三族,我就滅你韓家九族。

你殺我馬家一百三十四口,我就要割你一百三十四刀。」

饒是韓遂已有所心理準備,此刻聽了馬岱這番恨意滔天的話,還是忍不住發自心底地感到一絲寒意。

「不要現在才想著自盡。」似乎看穿了韓遂的心思,馬岱冷笑道,「全涼州最好的大夫已經給你備好了,就算咬斷舌頭,我都能把你救回來。」

強忍著疼痛抬起頭,韓遂喘著粗氣,艱難地說道:「我自知必死,也知道九族難逃,這些都不在乎了。我現在只想知道兩件事,只要你告訴我,韓家上下就隨你處置了。」

「笑話!」馬岱不屑地說道,「你韓家本來就隨我處置了,還要你給不成?」

「這一戰我雖然敗了,但自認敗得莫名其妙,你到底搞得什麼把戲?」不理馬岱的態度,韓遂還是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哈哈哈……」馬岱肆意地狂笑起來,「韓老狗,你自命才智絕倫,如今居然連敗都不知道是怎麼敗得,實在是太可笑了。」

「你想知道,就偏不告訴你,讓你死了也不知道吃敗仗的原因!」馬鐵則恨恨地說道。

韓遂的面色陰晴不斷變化,但仍舊直盯盯地看著馬岱,大有死不甘心地架勢。

逐漸地收斂了笑聲,馬岱冷眼看了看韓遂,而後出乎意料地對司馬懿說道:「仲達,你來告訴他吧……」

一直默然旁觀的司馬懿點了點頭,走到韓遂跟前,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一戰,韓刺史其實是輸在自己身上。從頭到尾,都是輸在你自己身上。」

「你是什麼意思?」韓遂一陣愕然,盯望著眼前這個樣貌普通的瘦削文士。如果不是此人有一對稍異常人的眼睛,韓遂敢肯定將他丟在人群里,根本就引不起一點注意。

這麼一個人,到底在馬岱身邊擔任著什麼樣的角色?

「當日如果韓刺史沒有介入中原戰場,涼州也就不會空虛,馬將軍自然不會有可乘之機。而韓刺史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此光景。這才是最根本的原由!」司馬懿很清楚馬岱讓他來解釋原因的用意,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打擊著韓遂。

「我問得不是這個,你不要扯遠了!」韓遂惱怒地呵斥道,「告訴我,這一仗你們到底搞得什麼把戲!」

司馬懿呵呵一笑,不以為意地說道,「韓刺史或許不知道,你所得到第一封告急信報,其實是馬將軍故意放行的。目的,就是為了誘使你回師。

而韓刺史心焦西涼之事,必然會輕騎急返,如此所攜帶的糧草肯定多不起來。如果我猜得不錯,韓刺史的大軍應該是向沿途郡縣尋求的補給。但曹操治下各州郡糧草本來就已經很匱乏,而且還要滿足徐、豫戰場之用,能夠向韓刺史提供的補給必然寥寥。

這麼一來,當韓刺史趕到涼州時,軍中的存糧恐怕所剩無己,而且也應發現漢陽郡業已歸順馬將軍。

此刻,韓刺史所能選擇的道路有三條——其一,在糧盡之前,打下漢陽郡,並以此為速戰速決復奪其他郡縣;其二,繞道北上前往北地郡,或是南下前往武都郡,以此為根基,徐圖緩進;其三,則是回到曹操那裡,暫時放棄涼州。

韓刺史視涼州如命,第三條路肯定不會選。第二條路雖然穩健,但是無法迅速平定大局,韓刺史不會甘心費盡心力得來的涼州居然落在馬將軍手裡,再加上連闔家上下都被端了,心急之下也不會選這條路。所以,實際上也只有第一條路了。

而這一條路,也正是馬將軍所希望的。馬將軍讓出臨渭縣並留下一日的糧草,正是為了引韓刺史上勾。當然,以韓刺史機狡的性格,斷不會無所懷疑。

但這又如何?韓刺史就算再懷疑,定然還是願意去冒這個險!因為,你那時已經失去了平常心,取而代之的是急於求成。所以,面對空置的臨渭、上郭、望垣,你只能一步一步地深入,最終直搗冀城。」

韓遂駭然地看著侃侃而談的司馬懿,震驚於對方所說的,居然跟自己當初所想的一般無二。

「六月驚雷怎麼會出現在臨渭東面,我一路都派出斥候,怎麼會沒有發現他?」韓遂面色鐵青地問道。

「六月驚雷首領做了一個大迂迴,所以能夠避開韓刺史的斥候。因為他的任務,就是截斷你的退路,而不是為了襲擾你。」不用韓遂詢問,司馬懿已經微笑著說出另外一個他想著的問題,「而之所以每縣都留給你一天的糧草,原因很簡單!如果不留糧草,你沒辦法也不敢深入到冀城;如果留多了,你可能又會有其他的想法。

所以選擇在冀城設計韓刺史,是因為你很可能會冀望蘇則蘇太守開城相迎。所以,只要請蘇太守稍微幫些忙,就足夠拖延三、四個時辰。

這三、四個時辰,對馬將軍沒有什麼,但對韓刺史的大軍卻是致命的。我不知韓刺史在進入涼州之後,究竟有沒有了解麾下的軍卒。但以我猜測,歷經中原鏖戰,又遠涉千里回師,且聽聞涼州劇變,韓刺史的大軍其實已處於一種極為危險的狀況。

在如此情形下,韓刺史在冀城的這一陣反覆折騰,更讓將士無所適從,最終加速了貴軍的崩潰。」

頓了頓,司馬懿相當肯定地說道:「戰前到戰後,韓刺史所走的每一步都落在了我們的計畫中。從一開始,韓刺史心態失衡,其實就已落了下乘。並由此一步一步走向潰敗!」

韓遂呆若木雞,他實在無法接受司馬懿所說的一切——失敗,居然是由自己一步接一步地造成的。引以為傲的智謀,居然全在他人的算計之中!

「此計肯定不是他想出來的,一定是你!」韓遂顫抖著身體,看了看馬岱,又將目光轉向司馬懿,嘶聲詢問道,「你到底是誰?」

見馬岱點了點頭,司馬懿微笑著回答韓遂道:「不才司馬懿,表字仲達,現在張飛將軍麾下任征西將軍椽!」

「你只是張飛的一個椽吏?」韓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他看來,憑司馬懿的才華,怎麼也該是州郡大吏一級的。

突然間,他又想起了什麼:「司馬懿?仲達?你是河內司馬氏的!兗州別駕司馬朗與你是何關係?」

「正是家兄!」司馬懿淡淡回道。

「這……這怎麼可能……」

……

狂風捲起漫天的沙塵,遮天蔽日。

武威城南,新近建成的一片墳塋周圍,千餘軍卒腰系白色布條,執兵擎幡,肅然而立,魂幡如林。

最大的一座墳塋前,幾張桌案拼湊在一起,案上除了火燭外,沒有擺放一般祭祀時所用的三牲。取而代之的,是兩百一十四顆血淋淋的人頭,有皓髮蒼首的,也有總角童顏的,甚至還有幾顆嬰兒的稚嫩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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