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九十一章(下)

國丈府,後堂書房周遭不見一人,外圍隱有府中家兵巡視。

「今天子衰微,聖令不出黃門;權臣當道,凡軍政要務皆由曹氏一人決斷。昔日董後與國舅董車騎(即董承,跟劉備、馬騰一起簽衣帶詔的那位),乃是帝後、皇親是也,只因對曹某稍有不滿,即遭屠戮。而今朝堂之上,百官見曹某之面喪膽,聞曹某之名心寒。如此行徑,與那王莽、董卓何異?」國丈、大鴻臚(掌管接待賓客之事,九卿之一)伏完面色激憤地說道,「若朝綱不得扶正,權奸不得剷除,則公道何在,天理何存?」

書房之中,除伏完外,另有四人,乃是散騎常侍耿紀、兵曹椽韋晃、長水校尉吳建、議郎金禕。這四人與伏完關係莫逆,並皆不憤曹操把持朝政之事。

「伏大人說的是!」耿紀點點頭,痛心說道,「曹某權柄日重,長此以往,其篡政代漢之日必不遠矣!」

「如今朝中百官,不是附賊以謀取榮華富貴,便是懼淫威而畏縮言行,敢於抗爭者實是少之又少,否則曹賊何至於猖獗如此?」吳建性情剛烈,毫不客氣地將曹操稱為賊。

「只恨我等是有心正綱,卻無力除賊!」韋晃嘆氣說道。

「只要有心,未必便無力除賊……」伏完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耿紀等四人精神一振,隱隱感覺伏完將要切入正題。

伏完深夜將四人同時邀入府中,不可能僅是為了發幾句牢騷。

「國丈莫非已有妙法?」吳建眼中一亮,略顯驚喜地詢問道。

「諸公當知此刻曹賊正與征南大將軍劉皇叔戰於兗、徐、荊、益(漢中屬於益州)四州,目下雙方陳兵數十萬,激斗正酣。」伏完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到了曹、劉之間的大戰。

耿紀等四人微微點頭,卻有些不明所以。

「曹賊幾將大半的兵力都調集於前線,目下腹地的兵力相當空虛……」見眾人還未會意,伏完繼續點撥道。

「這倒是不錯,目前許昌的駐守兵力也不足萬人!」吳建身為長水校尉,對京畿的防務自然知道的比較清楚。

「國丈莫非是乘此機會,自許昌起事反曹?」韋晃突然會了過來,略顯驚愕地說道。

「不錯!」伏完點點頭,如炬的目光緊緊盯著四位好友,緩緩說道,「如今曹賊大半兵馬正被劉皇叔大軍牽制於前線,連曹賊本人也不在許昌,這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許昌守將曹休黃口豎子,可慮者惟有荀文若一人。但荀彧統攬政務,繁忙無比,不可能事事俱到,只要行事縝密,未必會被其察覺!」

耿紀等四人平日里雖對曹操把持朝政極為憤慨,私下裡也經常以言語對曹操加以痛斥,但真正要起事反曹,卻沒怎麼想過。一時間,書房內竟然出現了冷場。

「哎……」等候了半晌,不見有人回應,伏完悵然長嘆說道,「罷了。諸公既然無心,便當伏某沒有說過此事,都請回吧。若是哪位想飛黃騰達,也盡可向曹賊出首,伏某一顆大好頭顱在此,隨時皆可取去。」

「國丈將吳某看作什麼人了?」吳建勃然作色道,「若國丈不棄,吳某拋卻身家性命,願為匡扶朝綱出一份力,縱死無憾。」

吳建表態後,其餘三人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也相繼出聲附和。

「得諸公相助,此事便算成功了一半!」伏完大喜說道,「且不說公先(吳建)手掌長水營,就以我五人府中家兵也有3、4000人。一旦事起,料想必會有其餘忠於漢室的同僚響應。」

「國丈也莫要太看得起我這長水校尉!」吳建苦笑著說道,「許昌各部兵馬如今皆歸曹休掌控,若無曹休手令,我連長水營一兵一卒也調不動!」

「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耿紀既然已答應隨伏完起事,索性也拋開了一切,「曹賊與他在前線的大軍才最值得擔憂,否則就算許昌這裡起事成功,曹賊大軍一回,恐怕又會功敗垂成。關鍵就看劉皇叔那裡能否將曹賊拖住!」

「耿兄說的不錯!」金禕點頭附和道。

「呵呵……」伏完突然笑了起來,舉掌輕拍了兩下,「這個勿用諸公擔心!」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一名樣貌極為平凡的中年男子從書房內間走了出來。

「這位便是劉皇叔的使者,正為許昌之事而來……」伏完笑著為四人介紹道。

「小人甘悟,拜見各位大人!」這乍看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恭敬地向四人行了一禮。

此刻,耿紀四人才知道伏完對起事反曹是綢繆已久,居然跟遠在揚州的劉備都牽上了關係。不過,驚訝之後,眾人卻是更顯喜悅。畢竟,有據領荊、揚、交三州的劉備配合,成事的可能性便增大了許多。

……

商議了許久後,伏完決然說道:「五日後為天子壽誕,正是起事的最佳時機!」

……

怒潮掀海立,大浪挾山來!

進入潮訊期,深不可測的大海變得異常狂暴。

天空中,烏雲密布,暴雨即將來臨,在潮訊和大風的驅引下,滾滾怒濤排山倒海一般地湧向岸邊,一輪一輪地擊打著海岩。習慣於逐風追浪的海鳥們靈活地緊貼浪尖,作著危險的低空飛行。

毛介的水軍已陷入徹底的慌亂之中。數百艘大小戰艦,在風浪中上下起伏,隨時有沉沒的可能。

「快,快傳令,朝岸邊靠,不……不要再追甘寧了……嗚~哇!」一艘懸掛帥旗的巨型樓船戰艦上,毛介聲嘶力竭地下達著撤退命令。上下劇烈起伏的船身,令毛介頭暈目眩,面色蒼白無比,心中強烈的悸動感令他嘔吐不止。

奉命組建曹軍水師後,毛介強迫自己去適應水上的生活,如今的他,也算有了一身不錯的水性。但北方的河流湖泊,畢竟跟南方無法相比,更休說是浩瀚無垠的大海。由於天然地理位置的限制,曹軍水師幾乎沒有承受大風大浪的經歷,雖然也曾到近海進行過攻殺操練,但那都是在風平浪靜的時候。像這樣的狂風大浪,根本是碰也沒碰過。

毛介如此不適,其麾下的水軍將士更有甚之。每艘曹軍戰艦上,隨處可見俯身狂吐的士兵。不少嘔吐的士兵,因沒能抓住一些固定物,在船身起伏時身體失去平衡,直接滾落到海中,連呼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大海所吞沒。

不到兩盞茶的工夫,曹軍已有四十餘艘戰艦沉沒,一艘樓船巨艦甚至齊腰被大浪折成兩截。2500餘士卒落水,在無法施救的情形下,等待這些落水士卒的命運,只有死亡一途。

……

大約兩百餘丈遠的地方,百餘艘錦帆水軍戰艦掉轉了船頭,繞著曹軍水師,謹慎而靈活地朝海岸邊駛去。

與曹軍水師從樓船到蒙沖、走舸類型各異的戰艦不同,錦帆水軍的艦隊是清一色蒙沖中型戰船。在大風浪初起之時,各艘戰船就得到甘寧的命令,將牛皮艙蓬全部封起,只留下十餘個射擊孔透氣。船上士卒除留水性最好的一人在外負責指引方向外,其餘人全部躲入艙內。(註:蒙沖戰船比之其他各式戰船,最大的特點就是以牛皮將船身包裹,目的主要是為了防箭。但以抗風浪性而言,蒙沖的性能絕對要超過鬥艦、樓船)

每艘蒙沖戰艦上的風帆全部將落,完全憑藉風浪和船漿行駛。

在最靠近曹軍水師的一艘蒙沖戰船上,未批戰甲、僅著粗布麻衣的甘寧傲立船頭,右手拉著船桅,無懼無畏地迎接著一撥又一撥海浪的洗禮,古銅色的面龐上滿是豪邁之色,銳利的眼眸緊盯著遠處的曹軍水師。

「旱鴨終歸是旱鴨,毛介這蠢才連落帆都想不到!」看著一艘又一艘的曹軍戰船被海浪所吞噬,甘寧面上泛出一絲戲謔的笑容,自言自語道。

在海上遭遇風浪時,揚帆的船隻最易被打翻。所以,一旦遭遇大浪,通常最先採取的措施就是落帆。

「嘩~~!」一波前所未有的大潮洶湧地擊打過來,狠狠將甘寧所在的戰船吞沒。

片刻後,蒙沖戰船又頑強地從海浪中衝出。

「娘的,海神爺還真給臉!」甘寧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轉身張望了一下其餘的戰船,見沒有什麼大礙,哈哈大笑了起來。

遠處,數十艘曹軍戰船被剛才那波大浪吞沒後,再也沒能浮現在海面。若不出意外,十之八九是直接沉入了無底的海淵。

海面上,無數曹軍士兵作著垂死前的掙扎呼喚,但曹軍其餘戰船自顧不暇,錦帆水軍的戰船有力卻無心。

帶著無限的驚恐、遺憾,一個又一個的曹軍士兵沉了下去。

……

眼見自己的戰船一艘接一艘的沉沒,毛介心痛如絞,但此刻他實在是顧不得這些了。再繼續這樣下去,不消半個時辰,出擊的曹軍水師就將全軍覆沒。

到了這個時候,毛介自然知道是上了甘寧的惡當——甘寧襲擊位於下密的青州造船坊,根本就是引誘曹軍水師出海的惡毒陰謀。毛介本就有心尋機教訓甘寧,又見海上風平浪靜,就果斷地率主力艦隊出擊。沒想到,海上天氣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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