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五十九章(上)

建安八年十一月三十日,午未之交

天色一片灰濛,強勁的西北寒風「呼嚕呼嚕」地低吼著,宛如猛獸悄悄地逼近獵物時,對血肉的渴望而激起的沉重喉音。

道旁枯黃的野草,隨著寒風瑟瑟發抖,無力地搖動著瘦弱無助的身體,一會兒膽戰心驚地伏倒在地,一會兒怯生生地弓著脊背點頭哈腰。

一支三萬餘的人軍隊冒著刺骨寒風,朝南面方向急進。

「將軍,曹軍追上來了。斥候剛剛回報,他們已越過剡縣,距離我軍大約25里,領軍之人似乎是曹仁!」朱桓策馬來到我身旁,語氣急促地稟報道。

「不愧是曹子孝,這麼快就追上來了!」我勒住戰馬,回首朝北面看了看。

「看來那『金蟬脫殼』的計策,還是起到了作用……」龐統也停下了坐騎,緊裹身上的裘袍。

「恩!」我點了點頭,腦中卻想到另一件事,「不知曹操有沒有親自過來?」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追擊的決定,而且還迅速迫近我軍,基本已可說明曹軍的確被我軍突然後撤的舉動,以及在軍營中所留下的那一番布置所欺騙。他們肯定是認為,我軍是因後路被截而不得不倉皇撤退。

但儘管如此,眼下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如果僅是曹仁統軍,由「龍鳳」二人共同籌劃的這條計策被識破的可能性很小;但如若曹操本人也在,那情況就不同了。無論是曹操,還是他麾下的郭嘉、荀彧、賈詡、荀攸等一眾謀士,都不是好惹的善茬,稍不留神,計畫就有可能功虧一簣,甚至陷入危險境地。

「將軍放心,只要能夠截住張合的信使,斷了消息,即便是曹操親至,也不可能那般輕易地識破我軍的計畫!」龐統知道我心中所想,咧開被寒風吹得略呈紫色的嘴唇,笑了笑說道。

我沉思片刻,對朱桓交代道:「休穆,照事先安排,將準備好的器械輜重丟掉一些!」

「諾!」朱桓應聲策馬離去。

「傳令全軍,加速行進!」將手一揮,我沉聲喝令道。

……

大軍越過呂縣後,風騎斥候傳來消息——張益成功地擊殺了一名曹軍信使,並截獲張合親呈曹操的書信一封。

覽畢書信後,我將絹書遞給一旁的龐統。

信上的內容跟我的猜測基本相似——張合只是將自己奔襲淮陰不成,反遭半路伏擊的情況較為詳細地做了一番描述。

張合知道,在信中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麼進一步的分析。只要將情況如實反映上去,曹操自己就會分析出前因後果。

「將軍,張合一定派出了不止一個信使……」龐統很快將絹書上內容看完,眼睛略轉後,抬頭對我說道,「這封絹書的筆跡雋秀清逸,絲毫沒有金鐵殺伐之氣,絕對不是由張合親書。而照道理講,如此重要的軍情,張合不應假手他人書寫。如今張合尋人代筆,最大的可能便是他需要多抄錄幾份,分派幾批快馬送出。」

軍情緊急而重要,為保險起見,張合多派幾批信使傳遞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從張都尉攔截的區域來看,不大可能另有信使能夠脫逃過去。這樣看來,君侯那邊一定也進行了攔截,不過漏了一個。恰好又給張都尉最後截住了!」將絹書回遞給我,龐統繼續分析道,「將軍,依統之見,可以讓張都尉他們回來了。能攔住的,一定已經攔住;攔不住的,十之八九也已過去。再留在那裡也是徒勞無益,反而可能暴露我軍意圖。」

「恩……」我點了點頭……

……

一路上不斷遺落的器械輜重,如同血氣一般吸引著貪食的「鯊魚」。在曹仁的催促下,五萬多曹軍一路緊趕急趕,死死尾隨在我軍之後,並總是試圖縮近兩軍之間的距離。「幸好」,輕裝行進的我軍速度並不遜色於曹軍。

但拋棄的糧草輜重,卻也讓我有些心痛。

這些糧草,大約可供三萬大軍一月所用,但為了釣曹軍上鉤,不得不忍痛拋了出來。正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不付出這沉重的代價,就無法搏得曹軍的信任。

……

曹仁也並非戰場上的「初哥」,而且他又在我手上栽過一個沉重的跟頭。曾經的教訓,讓他變得愈發謹慎。為摸清我軍究竟是真退還是假撤,曹仁接連派出十幾騎斥候緊追在我軍身後。

料到曹仁可能會有此舉動,我早命大軍後隊擺出一付倉皇落拓的架勢。而且,未待曹軍斥候做更為細緻深入的探查,我便命風騎兵驅逐可這批不速之客。

隨著張益的返回,第一屯的風騎兵們再不給曹軍斥候以任何的可「探」之機。

……

殘陽西垂,寒風更勁。

時至申酉,我軍終於進到了淮陰縣境內。

連續六個時辰的行軍,對軍士是一個極大的考驗。由於曹軍急追猛趕趕,我軍又必須營造出倉皇撤退的架勢,一路上幾乎沒有做任何停留,連就食都是行軍的過程中完成的。

六個時辰一百二十里,絕對可稱得是強行軍了。所幸的是,這三萬多士卒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都勉強支撐了下來。

而此刻,曹軍與我軍的距離已迫近至20里左右。由此,也不得不讓我驚嘆這支曹軍的精悍——同樣的連續行軍6個時辰,居然還能把距離迫近!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如此大強度的行軍下,曹軍十之八九也已到強弩之末,不過是「宜將剩勇追窮寇」的心態在支撐著他們而已。

進入淮陰,這場「我逃他趕」的追逐戲碼也該到收尾的時候了。

挖下深壕擒虎豹,撒下誘餌釣金鰲!

……

就在作戰計畫行將「收官」的關鍵時刻,龐統竟然病倒了。

天寒地凍,北風凄厲,尋常人家早已躲入家中。自幼生在荊州,龐統對如此嚴寒顯然有些不適應,加上連續數個時辰冒寒策馬騎行造成的身、心疲憊,讓體質並不非常強壯的他遭遇了風寒入侵。

一輛原本用來擺放沙盤、地圖的馬車內,龐統仰天而卧。車底鋪放著數層皮裘,龐統身上也蓋著數層棉被。

我探手在龐統的額頭上輕輕觸碰了片刻,眉宇不自禁地深蹙了起來。

燙的相當厲害!

雖然軍中大夫已經做了診治,但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三、五天內恐怕是無法恢複了。

偏偏在這最為關鍵的時刻……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對車內的一名親兵輕聲說了幾句話,讓他照顧好龐統。

……

「將軍,關郎將到了!」

剛下車,就見徐盛策馬馳了過來,在他身後跟隨著關平。

「三叔!」關平跳下馬,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禮。

「定國,二哥那邊準備得如何了?」我點點頭,也不寒暄多少,直接切入正題。幾月前,關平就已歸到了二哥麾下,此次攻伐徐州他也率無當飛軍,跟隨二哥一起出征。

「父親和雲叔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行事」

「好!」

……

半盞茶的工夫後,關平攜乘載龐統的馬車南返。

大戰即將爆發,目前看似一切皆在我軍掌握之中,但戰場上瞬息萬變,隨時可能發生意外。一旦真正交戰起來,即便是我也無法確保龐統的安全。最保險的辦法,還是讓他先撤離。

……

小半個時辰後,天色盡暗。一彎細長的勾月懸掛在夜空之中,寥落的星辰暗淡無光。

西北風竟似變得更大了些,寒意更濃。

繼續前行了約3里路,到了一處名為七里坡的地方,大戰終於爆發。從東、西、南三面湧出的大批敵軍,對我軍發起了疾風驟雨般的狂攻。

在我的呼喝指揮下,陳到、李嚴、徐盛、陳武、朱桓等人率部拚死抵抗。

鼓角齊鳴,殺聲震天。無數的火把將漆黑的夜空宛如白晝。

火光下,刀光劍影,晃花人眼。

「嗚~~嗚~~!」

激戰正酣之際,雄渾悠長的號角聲突然從北面方向響起。隨即便見一條長長的火龍迅速朝戰場方向趕來。

……

「敵軍已被截住,破賊就在此時!」曹仁高舉手中長刀,厲聲狂吼道,「殺!」

「殺!」護軍將軍曹禺狂吼一聲後,一馬當先向混亂的戰場衝去。

「殺!」數萬曹軍抖擻精神,將身、心的疲憊暫時拋到一邊,齊聲狂呼。

在曹仁身旁不遠處,臧霸眉頭微皺,似乎隱覺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什麼原因。

勢如狂潮的曹軍迅速向戰場逼近過去。

500步!

400步!

300步!

近到200步左右時,沖在最前的曹禺突然發現戰場上出現異變——

原本激戰連連的兩支兵馬,居然停下了彼此間的廝殺,並一起朝曹軍迎了上來。

曹禺看得很真切,迎上來的兵馬中,有人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