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無雙 第1118章 決勝千里

在薛楚玉的記憶里,薛紹並不太喜歡在京城為官,也從來不在軍隊里跟屬下的將軍們談論朝堂政治。哪怕朝廷發生了再大的事情,他也一慣要求將軍們只管專心打仗,「除份內之事,餘下別問」。

但是今天,薛紹卻突然跟自己說起了這天底下最大的政治,讓薛楚玉猝不及防。但細下一想,薛楚玉又覺得薛紹說的這件天下第一大事,其實是一件明擺著的很簡單的事情。

血統即是立場,薛紹天生就是擁護李家的。這一戰他沒死,如他所言假如這一戰他又勝了,那麼回朝之後在他的強大影響力之下,李唐光復那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嗎?

道理的確是顯而易見。

每經歷一場生死歷練,人都會有不同的變化。有的人大徹大悟,有的人破罐破摔,這種事情薛楚玉和很多袍澤都感同身受。但薛紹在戰事如荼剛剛死裡逃生的情況之下,卻第一時間想到了「大唐」,這……

「這或許就是他和我們的區別所在吧!」薛楚玉只能如此想了。

黎明時分,喝了麻湯再次縫合傷口的薛楚玉,剛剛從一場昏睡中醒來,就看到薛紹半躺半坐在一張大軍床上,正在口述書信,讓記室參軍代筆書寫。

「重寫!」只聽他說道:「你要注意行文和措辭,我這是去給王孝傑道賀,既不是下令也不是商量更不是請求。你就告訴他,無論怎樣他王孝傑這回都發達了,可喜可賀。薛紹兵敗,如果他現在提兵北上可以阻突厥於國門之外,那絕對是力挽狂瀾的大功一件。如果他順手再把薛紹給宰了,拿薛紹的人頭回去領常更是不錯的主意。但別忘了提醒他,東北的契丹肯定會跟著一起造反,到時候契丹再從幽州那邊殺過來,他可就要被夾擊了。還記得提醒一下,如果遼東幽州一帶失陷,他撈的那點軍功恐怕抵消不了罪過。把自己的腦袋給玩丟了倒是小事,當心還要遺臭萬年。完了,就這些。」

薛楚玉聽到了很驚訝,這個時候,他怎麼會想到給王孝傑寫信?

記室參軍寫一通,拿給薛紹來看,薛紹一把就扔了,「不行,措詞太軟媚了。我是單于道行軍大總管,他是河北道行軍大總管,我們兩人是平級的。懂嗎?」

「是,屬下再寫!」記室滿頭大汗,這都是第五次了。

薛紹直搖頭,看樣子頗為懷念以前在他身邊秉筆的劉幽求、鍾紹京和玄雲子……

薛楚玉慢慢的爬了起來,挪到薛紹身邊靠著他坐下,苦笑道:「二哥,你大半夜的不歇息,盡折騰了。你可是受了重傷啊,真不要命了?」

「死不了。」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別擔心,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

「你給王孝傑寫這封信,用意何在呢?」薛楚玉問道。

薛紹笑,「你猜?」

「小弟愚鈍。」薛楚玉搖了搖頭,「聽口氣,你是想讓王孝傑帶兵去打契丹?」

「一點都不愚鈍嘛!」薛紹笑道。

「你的口氣已經很明顯了好不好!」薛楚玉無奈地笑道,「問題是,王孝傑會聽你的嗎?」

「我們兩人現在平級,他當然不會聽我的。」薛紹道,「只不過,他畢竟是從安西調來的將軍,不太明白河北這邊的邊境軍事。再加上最近這段時間的戰局變化又是那樣的微妙頻繁,他未必能夠全盤了如指掌。於是我就友情提醒一下好了,讓他自己去做判斷。」

「二哥認為,他會在這麼多的選擇當中,選擇去打契丹?」薛楚玉滿面狐疑,「往壞處想,我若是王孝傑,現在落井下石殺了你,彷彿是更好。」

「是啊,這一點我也在信中提到了。」薛紹笑道,「薛紹的人頭多值錢啊,是吧?」

「那你還……」薛楚玉都無語了,搖頭苦笑。

「薛某的人頭是值錢。」薛紹冷笑了一聲,「但我就是欺他王孝傑,沒那個膽子來取!」

薛楚玉搖了搖頭,實在猜不透他那顆奇怪的腦子裡都裝著一些什麼……像這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他能夠想得明白!

天明時分,三騎快馬帶著同樣的書信陸續奔出黑沙,往南方而去。周軍在恨河大敗的消息,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飛向了四面八方,遠比這三騎要跑得快得多。

薛紹終於睡著了,這讓薛楚玉吁了一口大氣。從昨天退下戰場到現在,他幾乎就沒安穩睡過片刻。

可是剛到午時,張成就前來彙報,說有突厥的使臣到了磧口關前,求見薛帥。

「讓他們在關外等著!」薛楚玉如此道。

話剛落音,薛紹就坐起來了,「別,讓他們進關,帶到都護府來。」

「二哥,你……」

「沒事。」薛紹擺擺手,睡眼惺松滿副病態的疲憊,但臉上卻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老朋友暾欲谷派人來探病了,我哪能不領情呢?——張成,去把那兩個小子也請來,一同面見突厥使臣。」

「諾!」張成領命而去,他當然知道薛紹說的「那兩個小子」是誰。

「二哥去,我也去!」薛楚玉很固執的起了身。

「那就同去!——老子要借玉冠將軍的威風,狠狠的嚇唬他們一下!」

薛紹笑哈哈的一彎臂搭到了薛楚玉肩膀上,疼得他呲牙咧齒,有箭傷。

大約半個時辰以後,薛楚玉與眾將官都到了都護府議事廳。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只穿了戎服沒有披掛鎧甲,顯得很隨意很輕鬆。其實都是帶著傷,穿鎧甲會硌得疼。

突厥的使臣到了,一行四人。領頭的那個是薛楚玉的大熟人,之前跑了好幾次腿的「一支耳」。他一路作著揖進來,尤其到了薛楚玉面前更是誠惶誠恐的彎下了腰,「拜見玉冠將軍!」

突厥人對勇士的崇拜,一覽無餘。

薛楚玉冷笑,「你們打了大勝仗,你怎麼還這樣一副奴顏婢膝的嘴臉?」

「在下,是發自內心的敬仰玉冠將軍,和在座的諸位大周猛將!」突厥的使臣倒是會說話。

正在這時,薛紹來了。他坐一張大椅子里,叫人抬進來的。

「參見薛帥!」眾將同時抱拳。

突厥使臣愕然的看著薛紹,一時都忘了見禮。

「怎麼,薛某沒死,讓貴使失望了?」薛紹笑道,「暾欲谷派你來探病,帶了什麼好東西沒有?」

「呃……敝使失禮!」使臣這才全了禮節,並招手叫身後的隨從搬來一個盒子,放在了堂中。

薛紹和眾將看到那個盒子,心都往下沉,臉色也變得極為冷肅。

「薛帥容稟。」使臣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連忙用討饒的口吻說道,「戰場無私仇,刀劍亦無眼。這顆首級屬於大周的勇士,敝使奉命將它送回,讓英雄得已全屍下葬,以表達我們突厥牙帳對這位勇士的敬重。」

牛奔的屍體被找回來的時候,沒有人頭。

現在,人頭回來了。

眾將無不咬牙切齒目如噴火,想要殺使臣而後快。

薛紹面沉如水,擺了一下手示意先將盒子拿下去,然後道:「我不想聽廢話,說你的來意。」

這使臣早就很識相了,於是直言道:「敝使奉命前來請求薛帥,釋放我們突厥汗國的葉護和厥特勤。」

「哦,是他們嗎?」

薛紹側了一下頭,幾名軍士將綁得嚴嚴實實的克拉庫斯和厥特勤給拖了進來。

兩個小子都治過了箭傷,除了被綁著貌似也沒有受到什麼虐待,現在各懷激憤十分桀驁。

突厥使臣連忙上前參拜他的葉護和特勤。

這兩小子的嘴也沒有堵著,厥特勤說道:「回去告訴默棘連和暾欲谷,叫他們別派什麼使臣前來索要我們了,直接發兵來打。等踏平黑沙宰了薛紹,我們兩個自然就回去了!」

突厥使臣大驚失色,「特勤千萬不要胡言亂語!」

薛紹哈哈的大笑,「我倒覺得他說得不錯,至少挺有種!」

薛楚玉等人也笑,紛紛贊同。

克拉庫斯沒說話,一直綳著臉望著天誰都不理睬……誰能想到,父子二人的第一次見面,竟會是這樣呢?

薛紹倒是一直都在留意著那個一聲不吭的克拉庫斯……渾小子,脾氣不小嘛!

「還請薛帥開恩,釋放葉護和特勤!」突厥使臣走上前來,再次拜下。

「憑什麼呢?」薛紹雙手一攤。

「薛帥若肯釋放他二人,突厥願意退兵,稱臣,納貢,永不南下!」突厥使臣說道。

薛紹呵呵直笑,「這樣的鬼話,我聽了十幾年都要聽膩了。」

「那薛帥的意思是……」

薛紹眨了眨眼睛,抬手指了一下他,「貴使這耳朵長得好奇怪啊,怎麼左右不對稱呢?」

薛楚玉作勢要撥刀,突厥使臣這回反應真是快,哇聲大叫捂著耳朵連滾帶爬的就逃跑了。

將軍們一同哈哈大笑。

厥特勤拚命掙扎咆哮如雷,「薛紹,你們會後悔的!默棘連一定會踏平黑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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