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無雙 第1072章 黃袍加身

洛陽太初宮,文成殿內。

武則天眼光深沉的看著一紙卷宗,表情凝重。立於她下首的武三思、張昌宗、張易之和新近躥紅的宰相宗楚客,都屏息凝神的靜侯女皇發話。

宗楚客是高宗年間的進士,近來借武三思之勢飛快崛起。尤其是在岑長倩抱病不出、婁師德調離京樞的這段時間裡,宗楚客趁虛而入跨進了政事堂的大門成為了宰相之一,並很快得到了武則天的重用。如今除了德高望重的狄仁傑,滿朝文武幾乎無人可與之比肩。

尤其是這一次,宗楚客親自策劃並成功實施了「逮捕逆臣郭大封、提前扼殺軍隊謀反」這一行動,讓他更加受到武則天的器重和信任。從那天起宗楚客幾乎是直接住進了宮裡,武則天朝夕之間不時就要找他問策,主要就是討論「軍隊謀反」這一重案。

武則天看完了這一紙卷宗,將它放下,說道:「右衛大軍拱衛京師多年,黨郭二將更是聲名卓著的三軍老宿。你們辦事務必要做到謹慎穩妥,不可濫用私刑不可栽贓嫁禍更不能屈打成招。朕要知道,一切事實的全部真相。」

「臣領旨。」宗楚客上前拱手領命,再道,「陛下,再有一名從犯,雖然他的官職不如黨郭二將那麼顯赫,但他身份非常特殊,讓臣等頗感棘手。對於此人將要如何處置如何審理,還請陛下親自吩咐?」

武則天微微一皺眉,「你是說,郭安?」

「對,就是郭安。」宗楚客說道,「他雖然只是一介區區五品郎將,但他知道的秘密一定比右衛所有將軍加起來,都還要更多。但是……」

宗楚客沒有再說下去。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想說什麼。

郭安跟了薛紹這麼多年,幾乎是形影不離。如果說薛楚玉和郭元振是薛紹的左膀右臂,那郭安就是薛紹的一雙眼睛。他所看到的知道的了解的有關薛紹的事情,肯定比任何人都多。當然,這樣的人「處理」起來也會特別的麻煩。

想想也是,誰會任憑他人去戳自己的眼睛呢?

宗楚客不傻,他知道自己現在雖然也算是朝堂上的一號大人物了,但還沒那個資格和膽氣親自去和薛紹正面對掐。所以,除非有女皇親自下達的指令做出明確的表態,否則,自己絕對不去觸這個大霉頭。

對於臣子心中的那點小算盤,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的武則天心裡自然也如明鏡一般。但她無法去責怪宗楚客的明哲保身,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除了自己,已經沒人有資格去與薛紹正面對壘。在這樣的大是大非面前,如果連自己這個做皇帝的「主帥」都不能硬氣起來,那這一仗還沒有打就已經輸了。

沉思片刻之後,武則天發話了,「既是同案犯,審,是一定要審的。」

「審是一定要審的」,聽到這一句話,武三思和張易之等人不約而同的眉飛色舞。

之前,所有針對郭大封等人的跟蹤監視和抓捕囚禁,還都只是「相關部門」的自主行為。現在有了武則天的這一句話,基本上就意味著皇帝已經明確表態,可以去「動一動」薛紹了。

「但是……」武則天話鋒一轉,「切不可致人於死。」

不弄死就行嗎?!

宗楚客幾乎是大喜應諾,「臣,領旨!」

就在此時,守護殿外的千騎使武攸歸入殿來報,說太平公主殿下求見。

武則天眉宇微沉,「說朕身體不適睡下了,不見。」

「陛下,臣已經苦勸過公主殿下了。奈何她不肯走,執意要見。」武攸歸可憐兮兮地說道,言下之意公主太彪悍,臣也拿她沒辦法啊!

「叫她走!」武則天斗然提高了嗓門,幾乎是喝道,「讓她好好待在家裡,哪裡也不要去,更不要隨意進宮。」

「是!」武攸歸領了諾,小跑而出。

武三思等人再度揚眉吐氣,表情舒爽。

片刻後,宮外。

太平公主轉過身,面無表情的走下龍尾道。

一如預料中的樣子,母親仍舊不肯見自己。

太平公主的心中幾乎已經沒有了感情的波動,只剩失望到極點的麻木。

登了車,侯在車上的上官婉兒一見太平公主如此表情就已是猜到了結果。

「殿下,算了。」上官婉兒輕聲輕道,「如今非常時期,陛下不肯見你,也是情理之中……」

「她會後悔的。」太平公主淡淡的說了一句,臉上幾乎沒有任何錶情。

但恰是這淡淡的一句,幾乎把上官婉兒嚇了一彈,「殿下,你……」

「沒有選擇,也是一種選擇。」太平公主仍是面無表情,言語淡淡,「是她先不要我的。」

上官婉兒表情愕然。

太平公主轉頭看向上官婉兒,「婉兒,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這樣問你——」

「殿下,想問什麼?」上官婉兒有點忐忑不安。

「你究竟是我娘的人,還是我們的人?」太平公主問了。

上官婉兒的表情獃滯了片刻,說道:「以前的上官婉兒,可以是陛下的人,也可以殿下的人,還可以是薛公的人,甚至是前太子的人。」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上官婉兒難得說這樣的大實話。她再道:「那現在呢?」

「上官婉兒,只是上官婉兒。她不再是誰的人,她已經有資格做出自己的抉擇。」上官婉兒正色說道,「殿下,我有家了。」

太平公主已經聽到了上官婉兒的答覆,她輕吁了一口氣,說道:「既然是抉擇,就一定會有得失,會有痛苦。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婉兒,幫我!」

上官婉兒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點頭,「好!」

……

薛紹風塵朴朴的奔回拂雲祠進了中受降城,發現氣氛格外的凝重。獨孤諱之已經奉命從西受降城趕來,但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也出現在了這裡,段鋒。

所有的凝重和緊張,都是段鋒帶來的。

——黨郭被捕,郭安下獄,京城劇變!

段鋒雖然是粗人一個,但他跟了薛紹這麼久,已經頗有覺悟。像這樣「爆炸性」的消息他並沒有慌不擇言的見人就說,因此消息封鎖得很好。到目前為止,也就僅僅只有薛楚玉、牛奔和獨孤諱之、沙吒忠義這四個人得知了消息。

詳細聽段鋒說完了事情的一切始末情由之後,薛紹哂笑一聲,「這下好,連老巢都讓人給端了。」

他的語氣很輕鬆,像說笑。但薛楚玉等人著實笑不起來。

這可以說是薛紹至從戎以來遭遇到的最大的麻煩,遠比當初血戰諾真水和噶爾欽陵大兵壓境,還要麻煩百倍。因為這一次薛紹面對的敵人,是自己人。

「他們預謀已久,終於是挑了一個大好的時機對我下手。」薛紹的語氣仍是很平靜,說道:「我出遠門準備要干點大事,他們就在我的後背下了冷刀子。兄弟們,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殺回去,一棒一個,全砸稀巴爛!」牛奔最先咆哮。

「蠢。」段鋒罵他,「師出無名,你拿什麼砸人家?那是造反!」

「放屁!」牛奔大叫,「薛帥揍人,還需得理由?」

「獃子住口。」薛紹低喝了一聲,轉頭看向獨孤諱之與沙吒忠義,「你二人受朝廷委派分別坐鎮受降城軍鎮,重責在肩,並且與此次風波全無干係。你們現在可以走了,回到你們自己的職事上去,就當不知道這件事情。放心,我絕不責怪。」

「薛帥說哪裡話?」獨孤諱之大聲道,「雖然我們早已離開右衛,但我們的根一直是和薛帥聯在一起的。休說什麼覆巢之下無完卵,薛帥以德報怨對我兄弟二人恩同再造,此刻薛帥有難我等豈容坐視?倘若再次背離薛帥而去,我兄弟二人從此還有何樣顏面立於世間?!」

「正是此理!」沙吒忠義也大聲道,「曾經我們犯渾背棄過薛帥,從此一直心懷巨愧。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夠讓我們洗刷恥辱、彌補愧疚,又豈能放過?——薛帥若是當真信不過我兄弟二人,大可以現在叫來刀斧手將我二人剁了乾脆。想要將我們趕走?那是萬萬不可能!」

薛紹笑了,站起身走到他二人面前,說道:「並非薛某小肚雞腸信不過你們。實在是事情與你們無關,我不希望太多的人受到牽累。你們鎮守國門責職重大,莫要因為一點私人恩怨而棄公職於不顧。」

「薛帥不必再勸。」獨孤諱之的語氣相當果決,甚至可以說是倔強,他道,「我兄弟二人都是粗人,讀書不多更加不懂朝政,因此經常犯渾幹些蠢事。但至打那年薛帥兩百騎收復河隴之後,我兄弟二人從此就只認一條理了——跟定薛帥准沒錯。如今大事臨頭,我們分不清對錯也卜不來凶吉,還是只能認了這一條死理,跟定薛帥,再不改了!」

薛紹沉默了片刻,輕笑一聲,「那萬一薛紹起兵謀反,做了背反朝廷的反賊呢?」

「什麼反賊?」沙吒忠義雙眼一瞪,瞪到發圓,「這大好的天下一個娘們兒都坐得,薛帥何嘗坐不得?——反便反了,我等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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