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無雙 第0943章 一絲殺氣

次日,夏官官署。

薛紹去上完早朝回來,發現王孝傑已經在這裡等他了。

穿戴工整一絲不苟,獨自一人。

薛紹把他請進自己的官署里,「坐。」

「末將站著說話。」王孝傑說得一板一眼,「請問尚書,喚我前來有何吩咐?」

「你和吐蕃人打過仗?」薛紹問。

「是。」王孝傑答道,「打了敗仗,還被捉到高原上做了幾年的俘虜。」

「打過敗仗的人,往往最能了解該要如何爭取。」薛紹說道,「對於吐蕃,你有何心德?」

王孝傑想了一想,說道:「他們的戰法和突厥人完全不同。他們的戰士,比我們想像的要強壯。更重要的是,他們有一個真正稱得上是戰神的軍事統帥,噶爾欽陵。」

「噶爾欽陵,吐蕃的一代權臣。因為官拜大論,中原習慣稱之為論欽陵。當年以太宗皇帝之神武,北定草原掃滅吐突厥,對吐蕃卻只能和親。促使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的,就是噶爾欽陵的父親,噶爾東贊。他也是吐蕃的一代權臣。」薛紹說道,「至從噶爾欽陵執政以來,他率領吐蕃的軍隊狠狠揍了我們二十年。除了偶有小勝,我們一直在輸。我們的史官會把很多的小勝濃墨重彩的記敘下來,卻對慘痛的大敗語蔫不祥,甚至是加以粉飾與搪塞。站在政治與歷史的立場,他們這麼做無可厚非。但是作為將軍,我們自己必須要有清醒的認識。」

「是,我知道。」王孝傑答得簡單,但不敷衍。

「我朝所有的將軍當中,你應該是最了解吐蕃人的。」薛紹說道,「安西虎師曾經遠征西域平定西突厥之亂,並長時間鎮守弓月城。現在,你敢帶他們再打回去嗎?」

王孝傑雙眼微微一眯,眼中綻放出極度熾熱的神彩,沉聲道:「如果我說,我每天做夢都在想這件事情,你信不信?」

「我信。」薛紹淡淡道,「因為我也會做類似的夢,夢裡全是於都今山的帳篷的牛羊。」

王孝傑深吸了一口氣,「讓我去!」

薛紹沒有答覆,而是將一紙厚厚的捲軸扔到了王孝傑的面前。

王孝傑猶豫了一下,伸手拿起展開一看,當場驚訝,「聞喜手札?」

「我私自取的名字。」薛紹說道,「這是先師裴公,當年經略西域時親手記下的所見所聞與用兵之心德,其中還包括西域各地的天侯水文,各個部族的歷史、文化與傳統習俗。」

「……」王孝傑拿著手札,咬牙,擰眉,沉默了良久,說道:「這是裴公留給你的遺物。」

「沒錯。這份手札是裴公臨終之前親手交給我的。當時西征即將開拔,他已經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薛紹微微一笑,說道,「那時我們很多將軍經常開玩笑說,我們都是裴公的兒子,還是一群不肖子。這份手札不是留給我一個人,是留給我們所有這些將軍,還有我們這個時代,我們這個民族。我希望,它能對你有用。」

「……」王孝傑雙手緊緊握著手札,咬著牙再次沉默了許久,非常艱難的說出了兩個字,「多謝。」

「回去準備一下。」薛紹說道,「近日內,會有命令下達。」

王孝傑轉身就走了。

薛紹坐在原地,獨自沉默。

「希望裴公在天之靈,會同意我的做法。」

過了一會兒,王孝傑又回來了。

薛紹略感驚奇,「還有事嗎?」

王孝傑把一個精緻的木盒子放到薛紹的桌上,定定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薛紹打開盒子,裡面裝著一套書籍,用防潮的厚油紙包著,略顯古舊。拆開油紙,封皮上赫然兩字《軍心》。

「這是衛公的兵法著作之一,你從哪裡得來的?」薛紹驚訝不已。早年他曾經聽裴公說過,這部兵書和自己曾經讀過的《六軍鏡》一樣,都是衛公李藥師的兵法著作。但是,就連裴行儉本人都沒有見過真正的《軍心》是什麼樣的,他也只是聽他的老師蘇定方說起過。

「我讀不懂,給你了。」王孝傑淡淡的道,「咱倆,扯平。」

說罷,王孝傑又轉身就走了。

薛紹捧著《軍心》不由得回想起,成親之前的一段往事。當時太平公主逼著武承嗣從秘書監里拿出《六軍鏡》這部兵書來,給自己讀過一夜。《軍心》是不是也收藏在秘書監里,並有李世民親自加蓋的封印呢?倘若如此,《軍心》又是怎麼到了王孝傑的手上呢?

這種問題,還真的是不堪細想,更不能刨根問底。

薛紹淡然一笑,將《軍心》小心的包好,裝進了盒子里。

兵書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這個世界終究還得靠人來創造與改變,歷史也一直是人在書寫。

相比於兵書,薛紹覺得自己這個穿越犯,更應該被隔離到不見天日的地方,然後永遠的封印起來。

此刻,萬象神宮的御書房裡。

武承嗣急急前來求見,彷彿是有要事。但見上官婉兒與庫狄氏在場,卻欲言又止。

上官婉兒和庫狄氏互遞了一個眼神,沒等武則天開腔,自請退下並帶走了所有的近侍。

武則天也未多言,只待她二人走後,淡淡的道:「你有何事?」

「陛下!」武承嗣上前幾步,急道:「千萬不能讓王孝傑出征啊!」

武則天眉頭一皺,「朕都還不知道,你從哪裡捕風捉影得來的消息?」

武承嗣急道:「夏官尚書薛紹,近日頻頻接見王孝傑。所議之事,無非就是遠征西域。」

武則天不動聲色,淡淡道:「你的耳目,倒是眾多。」

「呃,這個……」武承嗣低低的苦笑了一聲,「侄臣身為宰相,定當竭力全力服務於朝堂,效忠於陛下。」

武則天不置可否,只道:「說說,為何王孝傑不能出征?」

武承嗣說道:「如今薛紹兵權在握稱霸軍方,王孝傑是唯一可以與之抗衡的人。一旦王孝傑帶兵遠征去了,拱衛京師的所有兵馬盡在薛紹一人掌握。如此,國家危矣!」

武則天沉思了片刻,說道:「那你說,誰能擔當此任?」

「宰相岑長倩,老道持重威望甚隆,足堪此任。」武承嗣說道,「早在薛紹入主夏官之前,岑長倩就一直主持兵部的工作,薛紹都只是他的下屬。由岑長倩挂帥再選良臣猛將從旁輔佐,定能成事。侄臣建議,河源軍黑齒常之與婁師德,可以為之輔翼。其中黑齒常之勇冠三軍能征慣戰,婁師德足智多謀精通韜略,二將一直駐守河源抗擊吐蕃令其不敢來犯。有此三人,大事可成!」

「那,黑齒常之與婁師德走了,誰守河源?」武則天淡淡的道,「千里擊敵勝負尚且難料。河源倘若失守,國門將會大開。到時吐蕃長驅而入直搗京師,誰來負責?」

武承嗣急道:「薛紹自己,可以暫時前往河源駐守啊!等黑齒常之與婁師德凱旋班師了,再將他換回即可。想必不會離家太久,公主殿下也不會太過思念。」

「呵!」武則天輕笑一聲,「你倒是安排得妥貼。」

武承嗣連忙拱手拜下,「侄臣也是為陛下著想,為大周的江山社稷著想。」

「那薛紹和王孝傑都離開了京城,誰來帶兵拱衛神都?」武則天淡淡的道,「你行嗎?」

武承嗣頓時大喜,「陛下若是信得過侄臣,侄臣願意暫領兵馬拱衛京城。侄臣保證能讓軍隊如龍似虎,京城固若金湯!」

「呵呵!」武則天笑了。

武承嗣忽然感到一陣汗毛直豎頭皮發麻,心中驚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先退下吧,容朕三思。」武則天淡淡的說了一句,拿起筆來重新開始批閱奏章了。

「陛下!」武承嗣有點不甘心。

「退下!!」

「是……」

武承嗣怏怏的退出了御書房。

武則天提著筆,卻半晌沒動。

上官婉兒和庫狄氏重新進到御書房,卻暗暗心驚。陛下的表情為何如此陰沉,雙目之中精光微閃,彷彿還有一絲殺氣?

武則天馬上恢複了平常,一邊輕鬆自如的批寫著奏章,一邊說道:「婉兒,去傳薛紹來見。」

「是!」

上官婉兒剛走片刻,御史中丞李昭德前來求見。

來俊臣這一大批任職於御史台的酷吏,不是市井無賴就是囚徒流氓。他們文化不高出身低賤,心狠手辣無視道德,僅僅是靠著投機取巧充當走狗為女皇辦差,從而贏得自己的榮華富貴。

酷吏氣焰囂張引人關注,但他們其實只是御史當中的一部份。同樣任職御史,李昭德卻是博學多才明經入仕,根正苗紅的官宦子弟。與之類似的還有右肅政台大夫韋思謙,御史中丞格元輔以及侍御史宋璟等人。

就像薛紹對太平公主說的那樣,武則天不會當真依靠武承嗣等人與一群酷吏來治國,這個國家始終都需要真正的人才,御史中丞李昭德就是其中的一位。

武則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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