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金粉時代 第0881章 心機

次日清晨,虎師眾將一個一個的都帶著滿臉錯愕與震驚的神色,走進了薛紹所在的帥帳之中。

突厥人,真的移營後撤了。

他們連夜行動,一退十里,正在重新安營下寨。

薛紹坐在帥位上,靜靜的看著虎師眾將。

虎師眾將悶不吭聲。此前的挑釁與不滿沒有了,甚至沒有一個人抬頭直視薛紹。

他們滿心以為,這下該是到了薛紹逞威風的時候了。他會用他的咆哮把我們所些人罵得狗血淋頭。甚至還有可能,他會捉一兩個人殺雞儆猴以振主帥聲威。

營帳里靜悄悄的。驀然「嘩」的一聲響,倒把眾將都駭了一彈。

原來是薛紹攤開了一張厚厚的羊皮紙行軍地圖,將手掌往地圖上一拍,「到齊了?——議戰。」

眾將愕然:這就完了?

「還不過來?」薛紹聲音一沉。

眾將恍然回神,紛紛走到了大地圖旁邊,一個個的屏息凝神。

「突厥退後十里重新下寨。我已派出斥侯偵察得知,那一處地勢略呈坡勢,營前一片坦途視野開闊。騎兵易於發動突然的賓士衝殺,這對他們十分有利。而在他們的營寨東西兩側,各有冰川溪河利於大軍取水飲馬。」薛紹指著地圖,對眾將說道:「從敵軍選擇的營寨新址可見,他們已經由猛攻急取轉向了先立不敗的戰略守勢,顯然做出了長期對峙與拉鋸之戰的應備。」

眾將靜靜的聽著,偶爾點一點頭,沒人插嘴。

薛紹環視眾將的神態,滿意的微微一笑,「敵軍立營之處,我們姑且稱它為,葬魂坡。」

軍議散了。

虎師眾將每人手裡拿著一份令箭走出帥帳,紛紛上馬各自奔去。薛紹下達的命令交待的任務都不輕鬆,所以他們走得還挺急,都顧不上彼此交頭結耳私下吐槽了。

薛紹背剪雙手站在帥帳門口目送眾將離去,臉上泛著微笑。

「很好,我滿意你們現在的態度!」

午飯過後料理了一些軍務,薛紹獨自一人來找玄雲子。

玄雲子見到他時先是笑了,「少帥來便來了,還要送禮?」

薛紹笑著揚了揚手裡的小包裹,「偶得美食,不敢獨貪。特意拿來與仙姑共享。」

玄雲子頓時好奇了,「少帥如此盛情,我真得多吃一些。」

薛紹哈哈而笑,然後長吐了一口氣,將包裹放到了桌几上,打開。

果然是江南的飴糖,西域的果品,泛著油花的烤羊,還有一個雕飾精美的酒壺。

「像是喜宴之食。軍中是有將領成親嗎?」玄雲子問道。

薛紹淡然一笑,「元珍送給我的。」

玄雲子不禁愕然,稍稍怔住。

此刻,薛紹心裡卻詭異的想到了月奴。好像除了太平公主和琳琳那一撥,月奴和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相處得特別要好。女的情同姐妹不分彼此,男的稱兄道弟千杯不醉。好吧,那個廣交各路豪傑又比較心直口快的憨傢伙,一定沒忘了把我和艾顏的那點事情,告訴玄雲子!

現在玄雲子的這副表情,已然證實了薛紹的心中猜想。

「元珍……」玄雲子口中稍稍有點吞吐,「是在故意亂你心神。」

薛紹呵呵一笑,「何以見得?」

「明知故問!」

薛紹仍是在笑,「我把咄悉匐還給他,他便還贈我這樣一件禮物。倒也,有點意思。」

「兩軍對敵鬥智斗勇,戰爭無所不用其極。兩軍主帥的智慧、應變和喜怒情緒,也是一場比拼。」玄雲子說道,「你將咄悉匐放回,是為了讓他將銀川一戰的內情傳遞給元珍。同時那一戰留下的巨大恐慌,也將會傳遞給元珍。元珍一定不會想要重蹈咄悉匐的覆輒。以他足智多謀又謹慎多疑的性格,突厥移營後撤幾乎已是必然。」

「呱呱呱」,薛紹鼓起了掌來,「說得好,繼續。」

「多嘴的女人遭人厭,我不說了。」玄雲子搖頭。

薛紹呵呵直笑,「我不討厭,你說下去。」

「偏不。」玄雲子還執拗了起來,「你早就不止一次的表達過了,你討厭自作聰明又多嘴多舌愛逞能的女人。」

「喲,你是在含沙射影嗎?」薛紹笑道,「還是在,故意拉仇恨?」

——暗指武太后?

玄雲子滿副「無語氣樂」的表情又不停的眨著眼睛,好像是在琢磨「拉仇恨」這個新詞的喻義。

「算了,不扯這些了。」薛紹指著那堆食物,「要不要嘗一點?」

「我聽說,被毒死的女人滿身墨黑面部浮腫雙眼突出七竅流血。所以,我不吃。」玄雲子說道。

薛紹的手正剛剛伸到了烤羊腿上,頓時停住,「聽你這麼一說,我都沒了食慾!」

「莫非你就不怕元珍下毒?」玄雲子問道。

薛紹搖了搖頭,「他一定設想過一萬種殺死我的法子。但是,在這包食物里下毒,是最沒可能的。」

「倒也是。」玄雲子說道,「雙方交戰防備森嚴戒心尤其重,元珍不會傻到用這種不入流的小伎倆來行刺。」

「對。」薛紹悶哼了一聲,「他不會想要毒殺我。但是,他真是來噁心我的!」

玄雲子微微一怔,然後就發笑了,「他成功了嗎?」

「好像,有一點點。」薛紹撇著嘴。

「看來,你或多或少的還是有一點,在乎的嘛!」玄雲子似笑非笑的道。

薛紹扭過頭來看著玄雲子,咧嘴皺鼻雙眉擰起,一副少見的古怪的表情,並且瓮聲瓮氣的道:「別再冷嘲熱諷了,行嗎?」

玄雲子現在明白,薛紹為什麼來找她了。

主帥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樂。薛少帥被元珍噁心到了,但是這個「私人的」情緒又不能對軍中的其他任何人去發泄。

所以,只能找她玄雲子了。

想通了這些,玄雲子連忙微笑賠禮,「我道歉。」

「這倒是不必。」薛紹輕吁了一口氣。

「你明知道元珍是要噁心,是來故意亂你心神的。為何,你還要中計呢?」玄雲子問道。

「這或許,正是他的高明之處吧!」薛紹微微苦笑。

「也許吧……」玄雲子輕輕點頭,「人的情緒,並非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否則,世上哪來的那麼多爭端和不幸?」

「嗯,有道理。」薛紹呵呵一笑,「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裡舒服多了。我還以為,我真是一個因為兒女情長就不顧生死大計的廢柴簍子呢!」

玄雲子赧然失笑,「你要真是這樣的人,現在更應該身處神都,盡享溫柔富華。」

「但是不得不承認,現在,我的心裡多了一份念想。也多一層顧忌。」薛紹微微皺眉,表情略微嚴肅一些。

「是因為……」玄雲子小心翼翼的,試探的問道,「你仍舊愛著她嗎?」

薛紹微微的怔了一怔。這樣的話從玄雲子的嘴裡問出來,總感覺味道怪怪的。但是,偏偏她又問到了最核心的問題上。

沉思了半晌。

薛紹輕輕的搖了搖頭,「我都不記得,我是否真的愛過她。」

玄雲子不禁有點愕然,「那你還……」

「虧欠。」薛紹長嘆了一口氣,「是因為虧欠!」

「據我所知,你並未虧欠她什麼。」玄雲子說道,「倒是她的某些舉動……我並不十分贊同!」

「你是指,我與太平公主大婚之日發生的事情?」

玄雲子輕輕點頭。

薛紹搖了搖頭,微微苦笑,「時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做。我只知道,她並非是要害我。」

「我也是女人。我想不明白。」玄雲子不解的問道,「當一個女人自己都不在乎貞潔與名份了,並且是在你無法抗拒的情況下對你投懷送抱,你又何嘗虧欠了她什麼呢?」

「……」薛紹沉默了片刻,喃喃的道:「有件事情,連月奴都知之甚少。」

「何事?」

「她走的時候,已經懷了我的孩子。」薛紹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吐出,「後來,生了下來。」

玄雲子愕然,震驚。

「你也許聽說過。突厥的神之子,阿史那·克拉庫斯……其實,是我薛紹的兒子!」

玄雲子的表情徹底僵住了。

薛紹苦笑,輕輕搖頭,「算起來,還是長子。」

「那就難怪了……」玄雲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件事情,我還真不知道。」

「除了我,你是第二個知道的。」薛紹說道,「當然,元珍肯定知道。所謂神之子的把戲,肯定都是他一手操辦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玄雲子不解的問道,「既然知道孩子是你的,以元珍這一類人的慣有作風,將其殺掉彷彿才是必然。甚至是連同母親也一同殺掉,也半點都不奇怪。」

「你說得沒錯。曾經,我也一度迷茫不解。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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