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金粉時代 第0834章 朔方太小

清晨的霞光剛剛掛上朔方的城頭之時,一場血戰,毫無徵兆的就驟然爆發了。

從北面,漫天遍野的殺來無數突厥騎兵。他們不作停歇未經列陣,直接大號角一吹,無數的騎兵就對著城池沖了過來。

看那情形,他們的馬匹像是能飛了一樣。結果卻是,騎兵拉出了大大的弧形,一輪輪的箭雨鋪天蓋地的就朝朔方城頭射來。

有護城河橫亘於前,原本突厥人的箭支射不上朔方的城頭。但是藉助馬匹的衝刺之力,很多的箭支都飄上了城頭也產生了一些殺傷力。

但是,這顯然不是重點。

在一輪又一輪的騎兵飛射的掩護之下,很多的土袋和臨時拼成的橋板與木排都被扔進了護城河中。突厥的士兵們扛著雲梯,像黑色的浪濤一樣朝著朔方縣的城池,洶湧撲來。

「放箭!」

薛紹不知道第多少次喊出這一道命令,聲音都已經有些嘶啞。城下已經堆集了很多的突厥人屍體,可是他們仍舊像是奇幻世界裡不知道疼痛與恐懼的魔獸那樣,一波一又波的滾滾襲來。

薛紹抬頭看去,滾滾的煙塵已經飛上了半天。目力所及,突厥人的兵馬一眼看不到邊。最初他們還只是襲擊北面一門,現在已經繞過了東面的硤谷對朔方形成了半包圍,東南的城門也遭受了攻擊。

和無數的突厥兵馬比起來,朔方軍鎮就如同大海汪洋之中孤零零的一座礁石小島,隨時都會完全被淹沒。

「少帥,東城告急,人手不足!」獨孤諱之騎著馬,在城下大喊。

薛紹從女牆邊探出頭來,大聲道:「給你三千拓羯,帶去助戰!」

「是!」獨孤諱之大喜。

近在身側的媚羅剎聽到了,不急不忙的上前道:「男人,我們只是受雇保護你的安全。東城作戰這種事情,我們是不會參與的。」

「東城如果破了,我們都要死。」薛紹說道。

「沒用的,規矩就是規矩。」媚羅剎先是一副鐵面無私不為所動的神情,馬上又邪魅妖嬈的上前兩步靠近在了薛紹的身上,小聲道:「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情,三千拓羯就會無條件的服從你的號令,誓死為你而戰。」

「我答應。」

媚羅剎先是微微一驚,隨即就笑了,「你都沒問,我的條件是什麼。」

「再作拖延,我馬上反悔。」薛紹大步走到牆邊,拔刀朝前一指,「放箭!!」

「嗖嗖嗖」,如蝗的箭雨飛驟而下,一堆突厥人的屍體填在了護城河中。

「我就喜歡有個性的男人!」媚羅剎咯咯的大笑了兩聲,將懷裡那柄出奇大的寶石彎刀斗然拔出,光華四射奪人眼球。

薛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心說這娘們兒還真是有一柄好刀。看這鋼材質地不像是大唐所產,倒像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大馬士革彎刀!

媚羅剎高舉她的彎刀,對著城下的三千拓羯在用粟特語大聲的高喊了幾句,立馬獲得了雷鳴般的迴響,所有的男人都因為媚羅剎的鼓動而激昂興奮的揚起了刀劍。

「我去為你而戰了,男人!」媚羅剎一邊倒退著走,一邊對著薛紹笑,「等我回來!」

薛紹無暇分心,轉過身來插刀入鞘,親自掄起了一把桑拓長弓,大聲喝道:「全體都有,上箭——滿弦——放箭!!」

隨著戰鬥的進行,箭矢損耗嚴重。彪悍的突厥人踩著同伴的屍首一波波的湧向城樓,已經搭上了十幾架雲梯。很快,他們的死士們揣著短刃爬了上來。薛紹下令潑油點火,隨著陣陣火光衝起,很多的突厥人和雲梯一起燃起大火。

整個朔方北門,瀰漫起一股濃烈的黑煙和刺鼻的焦味,非常嗆人。薛紹帶頭割破了自己的披風做了個簡易的口罩,將士們竟相模仿,發現這東西效果居然還不錯。

戰鬥從晨曦初開的黎明,一直持續到焦陽似火的午後。突厥人終於收回了攻勢撤到了護城河的後方,用鐵盾和箭陣擺開了防禦之勢,開始休整。

幾乎快要累垮了的薛紹,和大多數的將士一樣癱坐在女牆的後面,揭了口罩大口喘氣。

李仙緣和虞紅葉帶了一隊火頭軍和輕傷傷員,送來了很多的飲水和乾糧。所有人都沒有胃口吃東西,只是拚命的搶水喝。

虞紅葉發現了薛紹,急忙拿著一個水壺跑了過來。

「公子,你受傷了?!」驚詫之下,她的聲音都變了調。

薛紹順著她的眼神往自己左臂一看,還真的插著一枝箭,流了很多的血。

「我靠,什麼時候中的箭?」薛紹一咬牙,用力將箭頭拔了出來。

「啊!!!」虞紅葉慘叫起來。

薛紹呲著牙吸涼氣,「你叫什麼?」

「我、我替你疼!」虞紅葉膽戰心驚。

「一點都不疼。不是你說,我都沒發現。」薛紹看了箭頭一眼,沒有毒,而且扎得並不太深。否則一箭拔出帶肉二兩,這條胳膊多半是要廢了。

於是他喘著粗氣笑了笑,「幸好這護肩獸頭夠結實,胳膊傷得不深。來幫個忙,從我的披風上面撕一塊布條下來,替我紮緊止血。」

「嗯……」虞紅葉的眼眶已經通紅,死死忍著沒有流淚,但也遲遲沒敢動手。

「快動手啊!」薛紹催促道,「你若不行,就叫個軍醫來!」

「嗞啦」一聲,虞紅葉撕出了布條,咬著牙狠著心,在薛紹的傷口上重重的包紮幾圈。

薛紹疼得冷汗直流,但是一直咧嘴在笑,「手藝有點生疏,有待熟練和提高。」

「你還有心說笑?」虞紅葉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的就流了下來。

「不然呢,和你一樣痛哭一場?」薛紹呵呵直笑,「別閑著,去給軍醫幫一幫手。我累了,讓我在這裡歇一會兒。」

「你……你不要緊吧?」虞紅葉很擔心,不敢走開。

薛紹已經閉上了眼睛,「再和我嘮叨,那就要緊了。」

虞紅葉只好提心弔膽的走開,一連走一邊回頭。李仙緣走到了她身邊,小聲道:「虞姑娘你別擔心,薛公子有一套獨特的睡眠休息之法,只消一個時辰就能完全恢複精神和體力。這時千萬不要打擾他,讓他好生歇息。」

「但是他都受傷了,流了好多的血!」虞紅葉的聲音都在發顫。

「別擔心。」李仙緣仍是勸慰,「他屬貓的,百劫不死福大命大。」

「我看你屬豬!」虞紅葉沒好氣的扭頭走了。

李仙緣直納悶,「你怎麼知道的?」

直到傍晚,突厥人沒有再發動攻擊。

薛紹把北門的城防重任暫時交給了沙吒忠義,自己來到了中軍帥帳。韋待價正在這裡組織人手,給各處駐軍分派糧草和醫藥物資。

薛紹負責指揮戰鬥,韋待價負責後勤工作,這是戰前的明確分工。到了這時,眾將都要聚集到中軍帥帳,將一天的戰事結果做一個彙報和歸總。

薛紹最先說,「北城陣亡了四百三十一人,重傷二百二十二人,輕傷約有六百。」

韋待價直吸涼氣,「才第一仗,就損失了這麼多?!」

「他算少的。」從頭到腳一身是血的媚羅剎,一步一個血腳印的走上了前來,既不妖嬈也不風騷的淡淡道:「我們死了六百個弟兄,大約有三百人無法再揮起彎刀或是騎上戰馬。我的哥哥,已經陣亡了。」

「你哥哥?」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石將軍,就是我的親哥哥。」媚羅剎淡淡的道。

最驚奇的當屬韋待價,帶了他們這麼久,他居然不知道媚羅剎和石將軍是親兄妹。

同樣滿身是血的獨孤諱之抱著他的頭盔走上了前來,沉聲道:「東城地勢有些低矮而且沒有護城河的阻攔,突厥人的攻打相當猛烈。末將麾下的損失和拓羯差不多,約在一千左右。」

薛紹深呼吸了一口穩定情緒,說道:「朔方是我們阻攔突厥人殺入河隴腹地的最後屏障,萬不可失。同樣的道理,突厥人志在必得。從他們第一天的攻勢之猛烈就可以看出,他們是鐵了心要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最終是想突破朔方直搗關中。所以,這必然會是一場艱苦的持久戰。」

眾人都安靜的聽著薛紹說話,包括韋待價在內。

薛紹拿起茶碗喝了一大碗水,抹了抹嘴,說道:「可是第一場仗打下來,我們就已經損失了五分之一的人手。城中軍醫太少,受傷的兄弟如果得不到及時的良好的救治,也容易致殘或是犧牲。所以我們必須有人從朔方突圍出去尋求外來的援軍,最好是再多帶一些軍醫和藥物進來。」

「我去。」韋待價毫不猶豫地說道,「如果你當真信得過我的話!」

薛紹走到他的面前,說道:「當我在北城指揮戰鬥的時候,我的確是考慮過這個問題——我真的就這樣信任了韋待價嗎?他會不會趁我不備,在我的背後捅上一刀?」

所有人屏息凝神,緊張的看著薛紹和韋待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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