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金粉時代 第0725章 夫妻交鋒

夜已深沉。

薛紹和太平公主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安靜的相處了。兩人都側身躺卧著沒有入睡,中間躺著他們還不到滿月的寶貝小女兒。

不用言語和任何肢體動作的表達,僅僅是一個眼神的交匯,對方的心思都已知悉。

這樣靜謐而溫馨的夜晚,薛紹希望永遠不要天亮。

夫妻倆就這樣安靜的看著熟睡的小女兒,居然看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小女兒哭醒了,太平公主才喚來奶媽將女兒抱走伺候。

終於只剩下二人世界。

太平公主產後不久,夫妻房事顯然是不太適宜。兩人並肩躺著,手扣著手,靜靜的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和呼吸。彷彿不分彼此,兩個人就是一個人。

「薛郎?」

「嗯?」

兩人同時扭過頭來看著對方,薛紹驚奇的發現了她眼神中悄悄閃過的一抹心虛。

薛紹不由得笑了。

「你笑什麼?」太平公主翹起嘴來,彷彿有些不滿。

「你想對我說什麼?」薛紹直接問道。

太平公主知道瞞他不過,於是轉換了一副稍稍認真的態度,說道:「我確實有事情對你說。雖然你回來好些天了,但一直沒有適當的機會。」

「今晚不錯。」薛紹微笑道,「你說吧!」

「嗯……」太平公主輕應了一聲,卻沒有急於開說。反而是眉頭微鎖彷彿是有一點猶豫該要如何開口。

薛紹越發覺得奇怪,這可不像太平公主平日的風格。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薛紹問道。

太平公主輕皺了一下眉頭彷彿是下定了決定,說道:「你從河北回來的時候,可曾收到了一封我托武攸歸帶去的家信?」

「是的,收到了。」薛紹答道。

「那你為何不聽我勸,放下河北和程務挺之事,馬上回京呢?」太平公主並非是詰難的口氣,更像是迷惑不解。

薛紹說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若半途而廢,後果不堪設想。」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太平公主說道,「以我對你的了解,我也早就知道你會堅持下去,不會因為我的一封書信而改弦易張。」

「那你為何還要寫那封信呢?」薛紹問道。

太平公主的嘴角輕輕一揚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薛紹完全讀得懂她的這個表情,彷彿是在說——你懂的!

「看來我的岳母大人,很不希望我和武家的子侄之間鬧出什麼不愉快。」薛紹笑著說道。

「既然知道,你為何還要一意孤行呢?」太平公主說道,「其實我母親的態度很是分明,只要河北的軍事危機能夠順利得到解決,其他的事情都小事。你別嫌我婦人之見……你此行功德圓滿,母親看在你的顏面上要特赦程務挺一條性命,根本不算什麼。但是你卻因為一個程務挺而與武攸歸翻臉鬧僵,這很難讓我母親心裡高興啊!」

薛紹聽了,沉默良久。

雖然太平公主的語氣很是柔和,但不難從她的話里聽出,武則天其實是蠻不爽的。從而似乎也可以推斷出,武則天已經在著手大力培養和提拔她的侄兒們了。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派出的侄兒們就是她的權力分身。和武家的子侄們作對,幾乎就等同於和武則天做對。

「薛郎,這次回京,你嗅出什麼奇怪的味道了沒有?」太平公主突然問道。

「什麼怪味?」

太平公主說道:「此前揚州叛亂、裴炎逼宮、河北危機,一度將我母親逼到了水深火熱之地,大唐社稷都面臨了一場空前的浩劫。但是隨著裴炎問斬、李孝逸平叛和你的河北凱旋,這所有的危機都得到了解決。這三件大事,足以改變改變大唐的國運並重塑歷史。然而……這三件大事你全都參與其中,而且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嗯,然後呢?」薛紹很用心的聽著。

「然後,該是到了秋後算賬和論功行賞的時候了。」太平公主說道,「揚州叛亂的匪逆們必然死無葬身之地,程務挺托你的福算是撿了一條性命,姑且不論。以前裴炎的那些黨羽,遲早也該一一被清除了。這樣一來,朝堂格局必將大變。」

薛紹沉默的點了點頭。裴炎曾經權傾朝野甚至敢於逼宮武則天,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但是他倒台之後,武則天並沒有急於清算他的派系人馬,而是出於穩定大局的需要暫時隱忍姑息了。現在揚州叛亂和河北危機都解決了,的確是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了。

薛紹不由得不想到魏玄同、劉齊賢、劉褘之這些現任的宰相們。細細一算下來,大半個朝廷都可以被清洗。這豈止是「格局大變」?分明就是重新洗牌,破而後立的節奏啊!

有人被拿掉,就必然要有人頂上他們的空缺。可以想像,頂上來的人必然會是武則天的心腹股肱。這樣的洗牌最終只會有一個結果——更多的權力將要歸於武則天的手中。從此以後,朝堂之上再也無人能夠與之抗衡!

「薛郎你有沒有想過,在現在這個緊要關頭,你該何去何從?」太平公主問道。

「你跟我繞了半天的彎子,就是想跟我說這個吧?」薛紹笑了一笑,說道:「我知道你已經有了想法,直說吧,我聽聽。」

太平公主嘿嘿的笑了一笑,說道:「我在宮裡住了許久,與母親朝夕相伴。就這件事情,母親和我商議了多次。最後我們覺得……」

「你們覺得?」薛紹笑了一聲,「怎麼樣?」

「覺得……」太平公主有點心虛的樣子,連連眨著眼睛,嘴裡也有些結巴。

「說嘛!」

「你還是卸下軍職,留在長安當一個尚書或者宰相比較好。」太平公主說了。說完就有些小緊張的看著薛紹,使勁的觀察著他的表情。

不料,薛紹只是淡定的微笑了一下,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驚愕,這彷彿還有點讓太平公主失望了,但也讓她安心了許多。

「你覺得如何?」太平公主有點急切的追問道。

「我覺得……」薛紹眉頭微擰拖長了聲調,「不怎麼樣!」

「為什麼?」太平公主有點急了,手臂一撐就坐了起來,「尚書,宰相,這樣的官職還配不上你嗎?你還不到三十歲啊,大唐至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年輕的宰相尚書!」

「這不是配,或者不配的問題。」薛紹道,「一時之間,我不知該要如何向你解釋。」

「我不需要你的解釋。」太平公主急語道,「方才我與你說了許多,意思還不明白嗎?朝堂即將破舊立新,這既是大風險也是大機會,而且我母親身邊正當用人之際。首要,她老人家就先想到了你。她知道你擅長軍事,於是準備正式任命你為兵部尚書,主管全國的軍務。同時讓你掛銜於政事堂平章軍國事,雖不是正式的宰相,但也有參議軍國大事之權。待個三五年之後你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和功績,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入主閣部成為大唐宰輔——這有何不可?」

「……」薛紹一時無語以駁,沉默了。

他不由得想道,平心而論,武則天這個丈母娘待我這女婿不薄。不到三十齣將入相,這在古往今來都是罕見。更何況現在正是一個破舊立新甚至有可能馬上改朝換代的時代,武則天最應該培養和提拔的是她武家人。但她首先想到的是重用我這個身負李家皇族血脈的「外人」……這很不容易!

看到薛紹沉默不語,太平公主有些急了,「我以為,你就算不會特別的興奮,也至少不會抵觸和反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一個態度!」

「安然,你先別生氣。」薛紹也坐起身來輕撫她的後背,好言勸哄了一陣讓她不再慍惱,再溫言說道:「你和太后的好意,我當然明白。一直以來,你們都對我很好,是真心的好。」

「知道,你還不領情?」太平公主假慍的翻著白眼。

「不是我不領情。」薛紹說道,「而是這份情,我暫時領不了。」

「怎麼說?」太平公主有點好奇,問道。

「做人做事,都得講求一個善始善終吧?」薛紹說道,「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在帶兵打仗,夏州那邊剛剛經營出一點眉目。如今突然要我放下軍隊和夏州去做宰相尚書,說實話,我感覺我是背叛了我的袍澤弟兄們。因為現在,正是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

「背叛?這話從何說起!」太平公主不解的道,「你從來都不曾虧欠他們什麼,不是嗎?」

「是不曾虧欠。」薛紹輕吁了一口氣,說道,「但是,我們之間還有著一份從來沒有用言語說過的,承諾。」

「什麼承諾?」

「行伍人的承諾。」

「我不明白……」太平公主迷茫的搖頭,「你做了宰相尚書,一樣可以記著你的袍澤弟兄們。你不是說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若高升了,不是可以更好的照顧他們嗎?這又怎能是背叛呢?」

「不是這一層意思……」薛紹輕嘆了一聲,「你不會明白的。一時之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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