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命神器 第0670章 寢食難安

天色已晚,無風無月也無星,天地之間一片陰沉和壓抑,彷彿是要下雨。

整座長安古城彷彿都沉浸在一片陰沉之中,平日里熱鬧熙攘的西市灑肆與平康坊都沒什麼人在走動,里坊中更是一片死寂,燈火都是少見。

皇帝廢立風雲突變,大唐的帝都,很少出現在這樣的死氣沉沉之景象。

宋璟一直站在太平公主府的大門口,幾乎都沒有挪動過一下腳步。

將要到了夜半子時時分,有一個人影朝宋璟這邊走來。

宋璟好奇的轉頭看了一眼,那人沒有點燈,腳步輕得幾乎是無聲。若是個膽小之人,幾乎會把來人當作是鬼。

宋璟站著沒動,靜靜的看著那人走到了他身前。

——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是宋璟,宋先生?」來人主動問起。

「是我。」宋璟皺了下眉頭,「閣下如何稱呼?」

「我們見過。」來人微微一笑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只道,「你回去吧,少帥不會見你的。」

宋璟心中恍然一亮,「你稱呼他為少帥,你是軍隊里的人?」

「我說過了,我們見過。在河北的時候。」來人仍是微微一笑,「夜深了,宋先生請回吧!」

宋璟隱約想了起來,眼前之人好像是薛紹的心腹親隨之一。但他很少拋頭露面,偶爾出現在人前也是少言寡語不動聲色,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是宋璟憑直覺斷定,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泛泛之輩。

但他究竟厲害在哪裡?

宋璟又說不出來。他一直都感覺,薛紹的身邊極多這樣的能人異士,個個身懷絕技但偏偏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走進人群之中難以辨別,儼然是達到了某一種大巧不工、返璞歸真的超然境界。

「宋先生,請吧!」來人很是謙和,說道:「夜深了,在下可以護送你回去。」

「我是不會走的!」宋璟站著不動,神情很堅定。

來人笑了,說道:「你拼著要見少帥,所為何事呢?」

宋璟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向他求證。還有太多的困惑,想要請他為我解惑……我不是來尋釁滋事,是來向薛少帥請教的!」

「雖然你表現得比較有誠意,但少帥仍是不會見你。」來人微笑道:「你要求證是你的事情,你有困惑還是你的事情。與少帥何干呢?」

宋璟深呼吸了一口,說道:「你是想說……宋璟人微言輕,少帥不屑見我?」

來人微然一笑:「話很傷人,但道理沒錯。」

「好吧,我明白了……」宋璟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勞煩閣下給薛少帥捎上一句話,可好?」

「你說。」

宋璟說道:「就說,之前河北的事情,宋璟知道少帥的良苦用心,也知道自己錯了。」

「就這一句?」

「對。就這一句。」宋璟說完,對來人拱手一拜,說道:「可否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來人笑道:「我只是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影子。我的姓名,無足掛齒。」

「那好吧!」宋璟笑了一笑,「影子兄,多謝了!——告辭!」

「請!」

宋璟走了,來人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之後,足弓一彈手掌一撐,宛如猿猴般輕盈的翻過了高大的公主府大門,落在了院子中。

薛紹舉著一杯酒,就坐在離大門很近的花圃石亭中,獨自一人靜靜坐著。看到黑影入牆,他拿起另一個杯子往裡面倒上了酒,說道:「獨酌最是苦悶。郭安你來得正好,陪我喝一杯吧!」

郭安走到了薛紹身前坐下,舉杯和薛紹的酒杯撞了一下,喝下了滿杯。

「怎麼樣?」薛紹問道。

郭安答道:「郭大封剛剛去了一趟平康坊給我送來一條消息,說裴炎特意單獨請他和黨金毗吃了一頓飯,旁敲側擊的問他們兩人是否和少帥有聯繫?」

薛紹微然一笑,「他們應對得如何?」

「難說。」郭安輕皺了一下眉頭,說道:「裴炎老奸巨猾,黨金毗和郭大封都是直耿的漢子,難保會露出一些破綻。」

「有道理。」薛紹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說來,裴炎已經在懷疑,我實際上已經控制了駐守長安城的右衛大軍?」

「是的。」郭安說道,「若非如此,我認為裴炎不會輕易的放棄這一次彈劾少帥的大好時機。」

薛紹微笑的點頭,「不錯,你長勁了!」

郭安笑了一笑,「跟了少帥這麼久,總該學會點東西。」

薛紹摸了摸下巴,尋思了片刻,說道:「如此說來,黨金毗和郭大封已經暴露了。他們兩人隨時有可能被調職、被貶官,甚至有生命危險。無論如何,裴炎是不會甘心讓我掌控長安駐軍之兵權的。」

「那該如何是好?」郭安很是擔憂,說道:「長安和朝堂,都是裴炎的地盤。朔方軍遠在千里之外,我們在這裡勢單力孤。如果少帥喪失了城外右衛大軍的控制權,我們再也無法與裴炎抗衡。我懷疑,裴炎不會再放少帥離開長安,去往朔方了。對他來說,那無異於放虎歸山!」

「沒錯。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情。」薛紹皺了皺眉,說道:「之前朝廷宣我來長安的時候,我就隱約有了這個不祥之感。至從我去了夏州,鬧出了很多大動靜,名氣與實力都在與日俱增。尤其是我斬了唐懷壁以後,裴炎完全對我失去了鉗制能力。現在我回了長安等於是再度落入了他的手中,他肯定不會輕易再放我離開長安去往夏州。如果留在長安,他也不會再讓我掌握一絲的兵權。黨金毗和郭大封是我的舊部,他絕對不會放心。我懷疑,他很快就會對二將動手!」

「是啊!」郭安也深為擔憂,說道:「皇帝廢立,朝堂之上正在進行大清洗。裴炎和他的黨羽現在已經完全掌控了朝堂之喉舌,想要辦掉黨金毗和郭大封兩個人,那幾乎是信手拈來的事情,隨便下發一條調令就能讓他們離開長安。或者是尋個罪名將其貶殺了,都是有可能!」

薛紹拿著酒杯微然一笑,說道:「裴炎是中書令,他的老屬下劉齊賢做了侍中,新提拔的宰相劉褘之和御史大夫騫味道,也都是裴炎的人。表面看來,裴炎真的已經完全掌控了大唐的朝堂。但是有一個人,絕對不能忽略!」

「太后?」

薛紹點了點頭,「剛才你說過了,長安不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在這裡勢單力孤難以和裴炎抗衡。那麼,我們就只能借勢於太后了。當務之急,我們必須把黨金毗和郭大封給保住!——保住他們,就是保住了我手中的兵權!」

「對!」郭安說道:「還必須是在裴炎動手之前,先行保護!」

「那還等什麼?」薛紹微然一笑,「我現在就進宮!」

郭安一怔,「現在?」

「就現在。」薛紹站起了身來,「說不定明天的早朝,就是黨郭二將的死期。你不是說了么,我必須趕在裴炎動手之前!」

郭安點了點頭,「那少帥打算用什麼方式進宮?雖然這天底下能攔得住少帥的城牆還沒有修出來,但皇宮內廷,恐怕不太方便深夜闖入吧?」

薛紹笑了,「你難道忘了,北衙,那曾經也是我的地盤啊!」

深夜。

一騎快馬出現在了大明宮玄武門城前。把守城池的羽林衛軍校齊齊的拉響弓弩,大聲喝道:「來者止步,擅闖禁地者死!」

薛紹穿著一身遮頭的大斗蓬,停馬不再向前,他知道再向前一步羽林衛就會格殺勿論。

於是薛紹只是騎在馬上,大聲問道,「今夜守城大將,是姓范還是姓張?」

姓范的范雲仙,姓張的張虔勖。現在左右羽林衛,就是這兩人當家主事。

城頭的軍校一愣,心知這人來頭甚大,於是答道:「姓范。」

「叫他來見我。」薛紹說道。

軍校們這下是心頭一震——好大的口氣!

「速去通傳!」薛紹大聲喝道,「事關緊要,你們耽誤不起!」

軍校們知道可能是攤上大事了,於是不再廢話馬上跑去把范雲仙請了來。

范雲仙站在城頭之上朝下觀望,黑夜之中看不清是誰。

「開門!」薛紹喊了一聲。

范雲仙心頭一震,二話不說親自跑到城下,親自打開了城門。

薛紹一聲不吭的騎著馬,風馳電掣一般的衝進了玄武門,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范雲仙抹了一把冷汗,心說少帥必然知道深夜闖宮是死罪,我放他進宮同樣也是死罪……冒天下之大韙,朝堂之上必然又要發生大事了!

……

進了玄武門,就好辦了。薛紹對內廷的路徑和軍防全都相當之熟悉,輕車熟路的就一騎跑到了武則天下榻的蓬萊殿。

把守這座宮殿的,是千騎;離武則天最近的護衛則是奉宸衛的人。

千騎曾經是薛紹的部曲,但現在歸了武攸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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