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命神器 第0650章 與眾不同

用自己的好兄弟的一場婚禮結束河北之旅,薛紹感覺很不錯。

由於河北方經戰亂,雲州還是重災區,因此這一場軍婚不可能辦得多麼奢華多麼土豪。實際上,薛仁貴都沒有對全軍宣布這一事件,僅僅是有幾位重要的官將和親隨部曲們知悉此事。

作為婚禮的「總策劃師」,薛紹把婚禮舉行的地點,選在了雄壯豪邁的長城城關之上。婚禮所用的一切物資都在軍隊里就地取材,喜堂就用行軍帳篷搭置,大鐵盂煮肉,大瓦瓮喝酒,火頭軍的案板鋪上一塊布,就成了祭祖用到的香案檯子。

這當然不是出於薛紹的本意。

難得好兄弟大婚,薛紹恨不能請他們到并州去擺起水陸宴席八百桌,把該請的人全都給請來。去長安或者去夏州更好,那更要風風光光的大肆操辦一番。但是薛仁貴提出要一切從簡,只好依了老人家的意願。

就在薛紹忙活著張羅婚禮的時候,武承嗣找了來,眼巴巴的問:薛少帥打算何時給朝廷上書,秉報雲州大捷一事呢?

薛紹看到他,感覺就像見到一桌子美味佳肴上面趴了一隻綠頭蒼蠅。

「再等兩日。」薛紹不耐煩的道。

「不能再等了。」武承嗣很少像現在這樣低聲下氣賠著笑臉,說道:「朝廷召我回朝覆命,我豈能不帶上雲州捷報呢?」

要走?

薛紹心中一動,送走這個瘟神,免得給楚玉的婚禮添了晦氣也是好事!

「那我馬上就寫。」

「多謝薛少帥!」武承嗣喜滋滋的走了。

薛紹心中一計較,兵部尚書武承嗣這番巡視河北,除了衣錦還鄉來臭顯擺,還大有一點賺取軍功並向軍隊伸手攬權的用意。雲州不戰而復時這廝非要貪墨軍功,於是吃下了一坨「砒霜好糞」。但他非但沒醒悟,好像還吃上了癮。這回雲州大捷,武承嗣在仗打完了才急巴巴的帶著一支部隊趕來,目的就是為了沾光搶功。

此戰可謂是曠古爍今的一段「神話」,是屬於戰神薛仁貴的至高榮譽,豈能被武承嗣這樣的小人所玷污?

思慮已定,薛紹將手頭的婚儀之事交待給了旁人,自己來到了軍隊的監獄裡,找宋璟。

宋璟自打從被關進來以後,每天沉默寡言一動不動。當然,負責看押他的卒子也沒有為難他,該給的吃喝一樣沒少,更談不上會有什麼虐待。

看到薛紹走進來,宋璟坐在牢房裡淡淡的道:「是我的大限到了么?」

「是的。」薛紹走到牢門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如此不識大體恩將仇報,留著你,豈不是心腹大患?」

宋璟冷笑一聲,「枉我一直以為,威震疆場名揚天下的薛少帥會是一個光明磊落的英雄人物。沒成想,也不過如此!——動手吧,宋璟不過一死而已!」

「宋璟,你就是太天真了。」薛紹笑了一笑,說道,「你憑什麼認定一個會打仗的人,就一定會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

「……」宋璟微微一愣,無語以對。

「哪怕面對光明,背後也會留下一片陰影。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他的缺點和劣跡。」薛紹說道,「官場之上永遠是利弊相倚、善惡同生。你不認清和接受這個不完美,你將處處碰壁寸步難行。」

「倘若大唐的官場當真如此污濁,那宋某寧願不做這官!」宋璟說道。

薛紹再度一笑,「懦夫!」

「你說什麼?」這一句話彷彿是戳中了宋璟心中的痛點,他站了起來,眼神之中有了怒意。

「我說你,懦夫。」薛紹說道,「你讀書肯定比我多,靈魂肯定比我高尚,理想也肯定比我的更加遠大。但我還是要告訴你,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光明與黑暗同生,齷齟與高尚同在。官場如同汪洋,你想要激濁揚清,就先要看到濁在何處。你想要精衛填海,就不能害怕弄濕自己的羽毛。可是你卻遇難而退、輕言放棄,不是懦夫是什麼?」

「……」宋璟的表情非常難看,但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想要有所作為,請先面對現實腳踏實地。」薛紹微然一笑,「好了,說教完畢。現在,我要讓你替我辦一件事情。」

「我憑什麼要幫你?」宋璟冷冷的道。

「不憑什麼,這件事情你一定會做。」薛紹微笑道。

宋璟好奇的一皺眉,「你先說。」

「上次讓你寫軍情奏疏,你拒絕了。」薛紹拿出一份稿紙,「後來我親自動筆寫的,你先看一看。」

宋璟狐疑的看了薛紹一眼,接過稿紙一看,當場面露怒容,「武承嗣罪莫大蔫,何功之有?你這分明就是顛倒黑白、偽報軍情!」

「說你傻,你還得瑟上了。」薛紹笑道,「奏疏要通過武承嗣上報給朝廷,我不這麼寫,他會給我糧草嗎?他不給我糧草,雲州數萬大軍吃什麼?軍隊沒有了吃的,憑你宋璟一人能幹掉突厥人?」

「……」宋璟再度一愣,又沉默了。

「但是有一點你說得對,朝廷有必要知道一切事實的真相。」薛紹擺了一下手,「打開牢門!」

獄卒上前,打開了牢門。

「你要放我走?」宋璟有些愕然。

「軍糧很貴,不養閑人。」薛紹說道,「再說了,你沒有犯下任何的罪,把你關起來只是權宜之計。當時就怕你不顧大局的瞎折騰,害得幾萬將士沒飯吃。現在仗打完了,我們也不用再受武承嗣的糧草鉗制。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宋璟眉頭一皺,然後驟然揚起,「你在利用我?」

「看來你還不算太笨。」薛紹微然一笑,「以你我二人身份地位之懸殊,我利用你,證明你身上還有那麼一點值得我看中的地方,並有那麼一點利用價值。人活著,如果連被利用的機會都沒有,那隻能證明他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趁早死了莫要浪費糧食!」

「……嘶!」宋璟深呼吸了一口,眼神灼灼的看著薛紹,沉聲道:「你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少說廢話,你不是不顧一切的要去長安告狀么?現在可以滾了!」薛紹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宋璟一臉緊繃的愣在原地杵了半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一咬牙,「如此激將,欺我太甚!……薛紹啊薛紹,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刮目相看!」

離開監牢,薛紹去見了薛仁貴。一是問他婚禮還有什麼需要張羅的,二是告訴了他釋放宋璟的事情。

「這個人,老夫就交給你了。」薛仁貴沒有追問細節,也沒有問薛紹為什麼這麼做,只道:「老夫只怕他到了長安會碰避。萬一雕琢不成反卻夭折,倒也遺憾!」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受盡呵護長大的鮮花,根本承受不了任何風雨的摧殘。如果這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反而還搭上自己的性命和前程,那我又何苦器重他呢?」

「倒也是……」薛仁貴微然一笑,「少帥,你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薛紹不由得笑了,「今天,我第二次聽到這話了。」

「宋璟也說了?」

「是的。」

薛仁貴笑道:「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以平凡平庸者居多。凡傑出之人,必有獨特之處。」

薛紹哈哈的笑,「老將軍,明天就將舉行婚禮了。你給你的兒子兒媳,準備了什麼新婚賀禮呢?」

薛仁貴微微一皺眉,撫髯沉思了片刻,說道:「老夫征戰一生,既無家財亦無田產。這新婚賀禮……」

看來,薛仁貴還為難了。

薛紹笑道:「我敢擔保,楚玉夫婦絕對沒指望什麼錢財田產。」

「……」薛仁貴思慮了片刻,「好吧,老夫自會安排!」

薛紹正準備告辭而走,驀然發現薛仁貴的身體在輕微的發抖,額角居然沁出了冷汗,彷彿是在強忍不適。

「老將軍,你怎麼了?」

「老夫無事。」薛仁貴輕鬆的笑了一笑,「多年的老毛病了,行軍打仗受多了寒氣,老了就這樣。稍時我喝碗薑湯,便可頓愈。」

「那我就不打擾老將軍休息了,這便告辭。」

「少帥好走。」

臨走時薛紹深看了薛仁貴兩眼,老爺子臉色真是不太好。至從打完那一仗回來,他的氣色就一直沒有好過。看來,真是拼傷了元氣!

剛走出薛仁貴的私第,薛紹迎面碰到宋璟,背著一個包袱帶了一把雨傘,像是將要遠行求學的學子。

宋璟見到薛紹,臉色有些複雜,但仍是禮貌的拱手行了一禮,再從他身邊繞著走了過去。

薛紹回頭道:「你來拜別老將軍?」

「正是。」宋璟一板一眼地答道,「恩帥於我,有師教之恩。臨走之時,宋某必須拜別請辭。」

薛紹不由得笑了,「你忤逆觸怒了他老人家,就不怕他避門不見或是臭罵你一頓?」

「恩帥如何對我,那是他的事情。再如何宋某也不敢欺師滅祖,必須以學生之禮侍奉恩帥。」宋璟仍是答得一板一眼,「還有你,雖然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