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叩門驚 第2467章 湖上會面

章丘白雲湖歷來都是文人遊玩的勝地。

湖面微微波動,朝陽映照在上面,彷彿萬千小魚在湖面跳動,魚鱗閃爍。

一葉小舟在湖中緩緩而行。

船夫在後面搖擼,船娘在船隊做早飯。

她打開船板,用兜子在下面撈了一陣,然後撈了幾條魚上來。

「客人請放心,這魚是昨晚網到的,新鮮著呢。」

客人只有兩位,後面還有一艘船稍微拖後一些。

方醒見那幾條魚還活蹦亂跳的,就說道:「活的就行。」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鬚髮斑白的男子。

男子撫須道:「此處景緻不錯,以往倒是疏忽了。」

船娘開始做早飯,那魚鱗崩的到處都是。

方醒俯身撿起一片魚鱗,魚鱗有些膩,他伸手在船外洗洗。

湖水清澈乾淨,岸邊楊柳依依,前方卻多了一叢叢的蘆葦。

船頭一個小爐子上正在熬煮著稀粥,香味濃郁。

「興和伯,此處離京不遠。」

船頭的些微炭火氣息飄了過來,男子吸吸鼻子,伸手在鼻子前方扇動幾下,眉頭微微皺起。

這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

方醒喜歡這股味道。

「我喜歡這種味道。」

他同樣吸吸鼻子,卻有些悠然神往的愜意。

「小時候在鄉下,那時候剛收了大米,田間的稻草一堆堆的點燃,然後那股子味道就和牛糞味道混合在一起。」

方醒在回憶著,有些無法回首的悵然和悠然神往。

「老農走在前面,老牛不用驅趕就跟在後面,老農捨不得讓老牛勞累,就自己扛著牛挖子,看著很蠢笨,卻和天地契合,就算是最出色的畫師來了,也找不到那個場景的一絲錯處。」

男子嘆道:「興和伯,我家也是耕讀……」

說到耕讀,他不自在的看了方醒一眼。

原先的耕讀是個褒義詞,可自從方醒揭露了那些所謂耕讀世家的底細之後,耕讀就成了藉機兼并的代名詞。

「你種過地?」

方醒笑著問道。

男子點點頭,說道:「每年都要下地,哪怕只是扶犁,並非一無所知的書生。」

方醒點點頭,說道:「那你可知秋收之後,接著就要犁地的道理?」

男子愕然,本想辯駁,卻想起了家裡那堵後來重修的圍牆,只得微微搖頭。

轟隆!

晴空萬里,卻傳來了一聲霹靂。

「這是春雷,驚蟄驚蟄,蟄伏的那些蟲子都該醒來了。」

方醒把手放進水裡,說道:「孩子要親生,田地要冬耕,最大的原因就是除蟲。把那些躲在泥土裡的蟲子翻出來,讓寒冬凍死他們。」

「而驚蟄……那些僅存的蟲子必然是不肯甘心,所以又會興奮的從地底下鑽出來,看看外面的動靜。」

方醒笑道:「所以地要勤耕,經常讓那些蟲子被老天爺冰凍日晒。今日驚蟄,下個月,等清明時,農人會再次翻耕土地,等穀雨時還會耕地施肥,所以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家可懂這個辛苦嗎?」

男子輕輕拍打著船舷,微笑道:「興和伯這是化刀槍於唇舌之間,可是想要對我家下手嗎?」

男子的氣度頗為從容,神色間更是有書本氣。

「下月就要定下國本,興和伯滯留山東,這是想看住什麼?」

男子咄咄逼人的道:「若是想看住我家,那麼家主自然會自縛去京城請罪,若不是,何苦大張旗鼓!」

他冷冷的道:「一位伯爵,一位宰輔,一位左侍郎,好大的排場!」

船娘把切片的魚肉放進粥里,微微攪動一下,那味道就漸漸的出來了。

「就放些鹽,別的都不要。」

方醒看到船娘一臉捨不得的用小勺子從小罈子里舀出一些豬油,急忙就制止了。

船娘說道:「客人,這油我們自家都捨不得呢!」

方醒說道:「別放油,到時候錢鈔不會少你。」

船娘再確定了一遍,就歡喜的伺候著火候。

魚粥的鮮香漸漸散發出來,方醒吸吸鼻子,有些迫不及待了。

稍後船娘就弄了兩碗魚粥過來。

方醒喝了一口,然後閉眼慢慢的品味著。

男子冷眼看著他,說道:「興和伯果然是饕餮嗎?」

方醒默默的喝著粥,最後把碗交給船娘,然後擦嘴,喝了一口才泡來的綠茶。

綠茶略微有些苦澀,但在嘴裡全是鮮香的時候卻最為恰當。

綠茶有些濃郁的茶香漸漸洗去魚粥的鮮香,方醒心滿意足的道:「只吃一碗魚粥,方某就對此行心滿意足了。」

饕餮貪吃,貪財,就是慾壑難填的代名詞。

男子剛才耐心的等著他喝粥,自己卻只是略微聞了聞,那碗粥絲毫未動。

船娘想過來收碗,卻怯於他沒動過。

「拿去!」

男子指指身邊的碗,船娘就把碗筷收了,然後就拿著這碗魚粥去了船尾處。

方醒回頭看著船娘在喂搖擼的船夫喝粥,夫妻倆低聲的說著話,神色歡喜。

「這就是百姓的日子,你家多年富貴之極,想來覺得他們都是螻蟻吧。」

男子想駁斥,但方醒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就心中一顫,說道:「你要什麼仁?天子之仁嗎?那就是天下的災難。或是重臣之仁,那同樣也是災難,唯有視萬物為芻狗,那才是盛世之基。連這個都不明白,興和伯,太子少師的頭銜還是去了吧。」

「百姓從來都不是草編的狗!」

方醒說道:「此次冊封必定順暢,然後太子就成了稀世珍寶,無數人想成為他的老師,而你們是最大的一股力量。本伯在此提醒一句,你家最好繼續蟄伏著,是龍也得給我趴著!」

男子的面色不變,彷彿自己真是龍子龍孫。

「我家不管俗事,所以興和伯你今日和在下在此聚會,卻是白費了心思。」

男子冷冷地說道。

方醒點點頭道:「那樣最好,本伯還要回京一趟,然後行蹤不定,但肯定不會經過你家。」

男子死死的盯著方醒,「你這是在威脅。」

方醒繼續說道:「你家若是敢涉足其中,到時候有什麼天譴,那是咎由自取。」

一隻野鴨扇動著翅膀落在水面上,然後好奇的看著這邊。

「靠岸!」

方醒一直等船夫喝完了那碗粥,這才吩咐靠岸。

男子好奇的看著他,問道:「你在憐憫他們嗎?」

「不,每個人都值得尊重,僅此而已。」

男子搖搖頭,覺得這種思維真是無可救藥了。

「天地不仁……」

他想最後挽救一次雙方差距很大的價值觀。

方醒說道:「天地無情,對待萬物並無差異。」

男子嘆息道:「你再次堵住了咱們之間的商談之路。」

方醒微笑道:「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我將會回京,將會去震懾那些亂臣賊子,而你……你家,將會惶惶不安,將會滿懷憤怒,但你們必將無所作為。」

男子忍著憤怒說道:「科學可有治國之道嗎?可有帝王之道嗎?」

「有。」

方醒說道:「帝王治國要的是清醒,要的是博學,但最重要的是能辨識人心。」

兩人沉默了一陣,小船駛入兩側遍布蘆葦的河道之中。

蘆葦微微青綠,再過一兩個月,這裡將會是一片茁壯的蘆葦。

船娘見兩人都不說話了,就試探著問道:「客人可要鴨蛋嗎?」

「這湖不錯,養出來的鴨子肯定也不錯。」

方醒點頭道:「若是有,那就弄幾百個來,讓人帶回去給家人吃。」

「有的呢!別說是幾百個,幾千個也有。」

船娘歡喜的叫自己丈夫趕緊搖擼,等靠岸她好去村裡叫人收集鴨蛋。

男子見方醒和船娘認真的談著鴨蛋的價錢,心中不禁微微一哂。

等船靠岸後,後面的船上就下來了十餘人,方醒的家丁,還有男子的隨從。

兩人站在岸邊,男子拱手道:「在下就此別過,興和伯,我們之間不該是對手,這是家主說的。」

方醒拍拍手道:「對手與否,這不是方某決定的。還是那句話,流水不腐,大潮就在眼前,是順勢而為,還是逆流而動,只在於你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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