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黑夜遮蔽人眼,誰在點燈? 第1596章 人生如戲……

不過是一刻鐘多一點的時間之後,現場已經看不到有站著的哈烈人了。

能逃進山裡的哈烈人還不足兩百,但他們無法堅持到春暖花開的時節,就會死於寒冷和野獸的襲擊。

林群安全程都很輕鬆的在觀戰,這時才策馬過來說道:「楊大人,塞外苦寒,沒了著落的人會到處覓食,而霧靈山裡有不少獵物,順帶還能躲避興和堡我軍的斥候……所以在年前,邊牆各處都已經停止了進出。」

這話看似不搭干,可楊榮卻老臉一紅。

古北口的守將提醒過他,甚至連不懂軍伍的文方都提醒過他。

可楊榮卻以為自己是老軍伍,經驗豐富,結果卻是老師傅差點被人給亂拳打死。

「是本官疏忽了。」

楊榮很老實的承認是自己的錯誤,可林群安的面色卻陡然一變,沉聲道:「楊大人,這個千戶所死傷三成多,差不多廢掉了。」

說完他策馬就去了戰場的中間,安排後續。

而楊榮卻獃獃的看著那些屍骸。

有人在哭,抱著自己死去的同袍哭,周圍的明軍漠然的看著,然後收拾同袍的屍骸。

楊榮看著這一幕,苦澀的道:「本官回頭就去請罪。」

……

一個決策的錯誤能導致無數種可能性!

水師的麻痹大意就產生了一個後果。

「楚國皇帝陛下?」

朱瞻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來稟告的兵部尚書彭元叔也是羞愧難當。

「是的殿下,一股子悍匪在江邊登陸了,當地的一個百戶所被擊潰,鄉間士紳們已經逃到了城中……那伙悍匪自稱是陳勝的後裔,為首的叫做孟老三,說是……已經在船上登基了。」

彭元叔幾乎想掩面而逃!

太丟人了呀!

居然就在金陵的江邊出現了一股悍匪,而且居然還號稱什麼大楚皇帝,這不是活生生的說明了地方上防禦懈怠嗎?

朱瞻基皺眉道:「多少人?」

「三百餘人。」

朱瞻基看了方醒一眼,說道:「讓王琰去一趟?」

「牛刀殺雞罷了,要不就讓……魏國公府的那位顯義公子去一趟?」

「這個……」

朱瞻基有些猶豫,他知道方醒的意思:讓大家看看,皇室和徐家的關係好著呢。

這是要向勛戚們釋放一個信號:上進的勛戚都會得到重用。

可徐顯義雖然老成,但卻不是徐欽的兒子。若是朱棣在,必然會呵斥為外人領軍,滑稽!

方醒挑眉道:「你給他一個千戶所,我親自去給他壓陣。」

嘖嘖!這次連彭元叔都忍不住要側目了。

方醒這是要力捧魏國公府啊!而且是不要臉的力捧。

三百餘悍匪,一千餘大明正規軍,就算是來頭豬,只要他不張嘴亂哼哼,這仗都沒有打不贏的道理。

可方醒還覺得不夠,還要親自用魔神的名頭去壓人,這不是不要臉是什麼?

這是為何?

彭元叔略一思忖,就止住了念頭,然後等待朱瞻基的決斷。

「好,讓他去。」

朱瞻基下了決斷,如果徐欽還不能領會精神的話,那麼魏國公一系就活該泯滅。

所以當朱瞻基的命令到了魏國公府時,徐欽拖著病體,紅光滿面的把徐家的那些老家丁們全都招來。

「徐家許久都沒上陣了,你們也許久都沒見血了。」

徐欽掙脫了徐顯義的攙扶,挺直了腰桿說道:「你們中間有太祖高皇帝時就為徐家征戰的,有在……靖難之役中為了先帝……在先皇后的身邊,為了保衛北平而廝殺的……」

這群家丁有一百餘人,最老的白髮蒼蒼,可依然昂首在聽著家主說話。

徐欽拱手道:「如今我卻是不行了,你們要好生看著魏國公府,今日就跟著顯義……去吧。」

再多的激勵徐欽不敢再說了,他指指那些家丁對徐顯義說道:「好生的去,若是敗了你就一頭跳江去死,別回來,我也不會讓人給你開門。若是大勝,我便擺宴為你慶功。」

徐顯義跪地說道:「叔父放心,小侄定然不會辱沒了魏國公府的名聲,不勝不歸!」

他比徐欽小不了幾歲,可輩分卻低。

徐欽欣慰的道:「好好好!去吧,我就在這等著你。」

徐欽叫人弄了椅子擺在前院里,他就坐在那裡,微笑著說道:「去吧,若是大勝就讓人快馬報信。」

這時有人進來稟告道:「國公爺,興和伯在府外催促了。」

徐欽一聽笑意就更盛了,說道:「快去快去。」

等徐顯義帶人走後,徐欽靠在椅背上,曬著不算熱的太陽,眯眼說道:「興和伯這是要去壓陣,我徐家欠的人情可不小啊!讓他們散了吧。」

管家擺擺手,等人都走光後,才低聲道:「國公爺,興許是拉攏呢!」

徐欽搖頭道:「我敢打賭這是興和伯的主意,目的就是要讓徐家感恩,感殿下的恩德,若是領會不到這個意思,魏國公府頃刻就會傾覆。」

管家瞪眼道:「國公爺,咱們家可是國朝第一勛戚,還是國戚,誰敢?」

徐欽的心情極好,居然噗嗤的笑了,笑的管家心慌,趕緊拿毛毯蓋在他的膝上。

「你啊你!你以為這是什麼時候?」

徐欽笑道:「先帝本就想削了魏國公這個爵位,然後護持定國公,明白嗎?」

管家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這些年徐欽的作為一一在腦中閃現,然後就哽咽了。

「國公爺,您這些年背著個頑劣的名聲,多次頂撞先帝,老奴還以為您是……沒想到啊!」

徐欽微笑道:「是啊!當年封了景昌為定國公時,先皇后就知道了先帝的意思,一力阻攔,可最後還是拗不過先帝,這就為魏國公府的衰落敲響了警鐘。」

管家老淚縱橫的道:「先帝何其殘忍啊!」

徐欽微笑道:「從父親逆了先帝之後,魏國公府其實就已經被註定了命運。若不是先帝駕崩於北征時,此刻魏國公這個爵位已經煙消雲散了。」

「我若是一心奉公守紀,名聲鵲起,那就是自取禍端。」

徐欽還是在微笑著,可眼神卻有些暗淡。

徐輝祖不幫親而去幫了朱允炆,這是悖逆。

朱棣最痛恨的就是背叛,所以徐輝祖最後只得抑鬱而死。

再不死,魏國公府別說是承襲爵位,弄不好得滿門倒霉。

徐欽腦袋後仰,看著天空,舒坦的道:「殿下既然知情,那魏國公府的難關就過了,我這個魏國公的事兒也就完了……」

管家正在震撼於徐欽這些年的演戲,聞言覺得有些不祥,就說道:「國公爺,既然殿下不怪罪,還肯提攜咱們,那好日子就來了呀!您且養好身子,咱們的福氣在後頭呢!」

「福氣?是啊!福氣!」

徐欽從懷中摸了個小瓶子,微笑著喝了裡面的液體,然後仰頭看著天空,喃喃的道:「不許聲張,等顯義大勝歸來後,就說我強撐多年,早已苦不堪言,此刻歸去乃是喜事……」

呯!

小瓶落地,管家大駭,急忙抬頭一看,當看到那個小瓷瓶時,他面色大變,說道:

「國公爺,您這是何苦呢?老奴這就去請了那御醫來!」

「回來。」

徐欽微笑著說道,聲音不大,卻讓管家回身跪在了地上。

「我該死了,煎熬這麼多年,早就不想活了。奏章早就寫好了,就在書房的夾層里,你記得取出來交給殿下,我……」

「國公爺!」

管家哀泣道:「可顯義少爺終究是外人,大少爺還小,國公爺,您不能去啊!」

徐欽還是在微笑,只是眼中卻滑落兩行眼淚。

「我……該去見……該去見父親了……」

金陵城破時,徐輝祖急切的把利弊給他說了一遍,然後把應對方法也叮囑了一遍,就去了徐達的祠堂。

那些話在徐欽的腦海中再次滑過,他只覺得生機在緩緩消散。

「顯宗會有出息的……我……這就去了……」

徐欽緩緩鬆手,眼神漸漸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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