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夕陽斜照,照大旗! 第1292章 于謙悟道,語出驚人

……

男子有些難為情的道:「原先小的是在大市場幹活,只是後來有了那個鐵軌,小的就被辭了,現在就在城裡找些雜活乾乾,別的不說,土豆倒是能吃飽。」

那個鐵軌于謙知道,只是沒想到居然會遇到一個因為鐵軌馬車而丟掉飯碗的人。

「那你恨興和伯嗎?畢竟是他讓你丟掉了差事。」

「不恨!小的感激都來不及呢!」

男子看到女兒吃完了土豆,就用那粗糙的右手輕輕的擦擦她嘴上的黑灰,眼睛亮堂的道:「沒有科學,小的兒子可找不到這等好的活計,一月兩貫錢!」

「一月兩貫錢啊!」

男子興奮的道:「那些有經驗的賬房都嫌辛苦不願去,我兒子卻是膽大的,自己上門去找到了那個掌柜,隨便算了本賬,那掌柜的當場就開了兩貫錢的報酬。」

男子過於興奮,那腳差點把桌子掀翻,他慌的抱著女兒起身後退,腳下的一雙草鞋顯得格外醒目。

于謙拱拱手道:「尊父子父慈子孝,好人家!」

男子這才敢坐下,然後漲紅著臉道:「哪當得起您的禮,小的就是個大字不識的粗漢,就知道賣力氣。」

「那令郎是怎麼識的字?」

「說起這個還得要感謝太祖高皇帝和當今陛下他老人家啊!小的兒子還小的時候,社學還行,小的就一咬牙,把兒子送去識字讀書,後來先生說什麼字不行,考不上功名,不如回家幫襯一把,這才回家。」

社學啊!

朱元璋從小遭遇悲慘,所以恨官吏,恨權貴,但對百姓真的是不錯。

所以對於社學,他是大力推廣,而目的很簡單——讓百姓有上升的渠道,至少不做睜眼瞎。

于謙想起現在的社學,不禁有些迷茫。

都變了呀!原先用於普及教育的社學,如今卻變成了爛泥塘,補貼的錢糧不少都進了那些人的囊中。

男子看到書信寫好了,就摸出一個破舊的錢袋問道:「麻煩先生了,多少錢?」

于謙一怔,隨口道:「不要錢。」

「那哪行呢?」

男子有些慌張,他以為于謙是要獅子大張口,就擺手道:「那就算了,算了,小的不寫信了。」

這是小市民的膽怯,而源頭在於哪裡?

于謙看看自己的一身青衫,這幾乎是讀書人的標誌。

百姓不敢惹讀書人,否則……

「什麼時候讀書人成禍害了?」

一瞬間,于謙想起了馬蘇去和莊戶一起挖坑的事。

「老人家,在下不是缺錢才出來的,只是想知道些市井之事,您只需回答在下一個問題,這錢我一文不收。」

男子一聽就猶豫了一下,這時那個劉掌柜出來道:「你那老漢好不知禮,這位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哪會貪你那幾文錢!」

男子這才猶豫著道:「小的錢不多,先生……」

「不收錢。」

于謙和氣的道:「只想問一句,您和女兒活的這般艱難,是什麼讓您挺過來的?」

這對父女穿的破破爛爛,父親草鞋,一雙腳黑不溜秋的,很粗糙。

而女兒也好不到哪去,一雙繡花鞋也是千瘡百孔,目光獃滯,面帶飢色。

這樣的生活,換做是讀書人,大抵要瘋了吧。

男子抱著女兒,尷尬的道:「其實也沒啥,只是想著……熬著熬著的,總會有出頭的日子。」

這是什麼?

希望!

只要對生活還抱著希望,再苦的日子也能熬過去!

而我呢?

殿試成績慘不忍睹,甚至沒能授官,就這樣被放著。

我憤怒了嗎?

我沮喪了嗎?

我自暴自棄了嗎?

于謙一直在發獃,那男子見狀就想走,劉掌柜把書信遞給他,笑道:「讀書人的癔症犯了,你自去吧。」

男子膽怯的看了垂眸的于謙一眼,把女兒放進板車後面,拉著就跑。

劉掌柜好奇的看著于謙在發獃,一直等著,等於謙抬頭後,就揶揄道:「讀書人,可悟出什麼大道理來了?」

于謙眼中的茫然消散,目光堅定的道:「不知民苦,何以為官?」

說完于謙毫不猶豫的撒腿就走,劉掌柜喊道:「哎哎哎!你的桌子和椅子!」

于謙沒回頭的揮揮手,「多謝劉掌柜的照顧,在下無以為報,這套東西就算作謝禮。」

「這人看來還真是悟了!」

……

于謙悟道了,而且做事雷厲風行,沒多久,黃鐘就收到了這位的消息,被雷的說不出話來,趕緊去找解縉。

而解縉同樣是被雷的不輕,兩人就去找到了在陪無憂睡覺的方醒。

「什麼?」

方醒在書房裡揉著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黃鐘。

「伯爺,于謙剛才大鬧吏部。」

「為何?」

黃鐘苦笑道:「于謙開始沒能進去,就鬧了一場,後來蹇義正好出來遇到,就問了他何事,結果他說……他說自己要從小吏做起,請求蹇大人把他安排到最貧困的地方去,不要品級,就做小吏。」

……

吏部門口,蹇義皺眉看著一臉倔強的于謙,說道:「沒有安排你的職位,那是因為本官覺得你還需要磨礪,怎麼?這才沒多長時間,你就坐不住了?果然是磨礪不夠。」

門口站著十多個吏部的官吏,聽到蹇義的話後,頓時討伐聲不絕於耳。

「于謙,你一個三甲的同進士,寫文章還夸夸其談,若不是考官顧著殿試不廢黜的規矩,你早就回家了!」

「大人一片好心想磨礪你,讓你知道些好歹,可你看看,你看看,居然坐不住來吏部要挾大人,果真是狼心狗肺!」

「他先前住在那人家裡,這不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嘛!」

「小吏?哪個進士去做小吏?你這是在要挾,無恥的要挾!」

瞬間吏部的門口討伐聲大作,蹇義皺眉,準備把于謙喝退。

可于謙卻拱手道:「蹇大人,在下先前之言,句句皆來自肺腑,還請大人通融。」

蹇義盯著于謙,看到他神色並非作偽,就問道:「為何?」

是啊!你一個進士,就算是上面要壓你一下,可也犯不著賭氣說是去做小吏吧?

于謙堅定的道:「在下近日在市井中走動,深覺百姓之苦。在下認為,不為小吏,難以為官;不知民苦,何以為官!懇請大人成全!」

蹇義聽到這話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然後清醒過來,再次問道:「你可確定?」

于謙聽到有希望,就面露歡喜之色道:「確定。」

這是個愣頭青啊!只要一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宦海把稜角磨掉。

「好吧,本官成全你。」

蹇義搖搖頭道:「你且回家等著,近日就能安排。」

「多謝大人。」

于謙洒脫的躬身行禮,然後轉身離去。

蹇義看著他的腳步堅定,終於忍不住嘆息一聲,然後上了馬,往宮中去了。

「這就是個嘩眾取寵的傢伙,這下子他要出名了,搞不好陛下都會知道。」

「對,于謙就是取巧,用這等手段來博名望,果然和那位興和伯一脈相承的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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