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的耐性，被山中這清幽的時光漸漸消磨乾淨了。
他依然沒忘自己為何離花果山，又為何苦尋十數萬里路到了方寸山中，拜入了名師門下。
長生不老。
這是生靈最本能的渴望，也是猴子心中的結症。
這幾年，他雖然學了不少法術，有了騰雲駕霧、駕馭法寶的本領，而且還後來居上，成了火雲和青山之後，眾弟子之中修為最高者，但他依然有些不太滿足。
如今的修為進境著實太慢了些。
這日，猴子跟幾位師弟在後山駕雲嬉戲，玩鬧到有些疲乏了，聽到山中傳來鐘聲，急忙趕回去做晚間的功課。
青山與火雲帶著眾師弟師妹在大殿之內靜坐，孫猴子也像模像樣的坐在角落，閉眼開始假寐。
這幾年，猴子還真就練成了無論如何都能睡著的本領，而且睡著後還能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響，不打呼、不翻騰，看起來就跟入定一樣……
可以說相當不凡了。
而不知不覺，晚間功課散了，火雲和青山看著坐在角落中還不肯離開的猴子，背著手走了過去。
「孫師弟？咳，孫師弟？」
「啊……嗯，師兄，大家都回去了？」猴子嘻嘻笑了聲，站起身來，「剛才修行頗多領悟，我也回去休息了。」
「去吧。」青山笑嘆了聲，「你悟性驚人，這才幾年已有這般修為，我和火雲也不好多說你什麼，只盼你能一直保持這般純樸本性。」
猴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猴眼一眨，笑呵呵的湊上來。
「兩位師兄，有一事我能不能打聽打聽？」
「有事說事，莫要這般推推搡搡，讓師父看見了，當真是禍事。」
「無妨無妨，師父他老人家每個月只來講一兩次道。」猴子笑道，「兩位師兄之前曾說，仙人之上還有諸多境界，那成仙以後，是否就能長生不老？」
青山和火雲對視一眼，而後各自搖頭輕笑。
「誰說成仙便可長生不老？」青山道，「當然，若你成仙后運氣好些，能入天庭做個在仙職的仙官，那自可得到天道關照，多不少壽元。成仙之後，壽元不過萬載罷了，算不得什麼。」
「哦？」孫猴子眨眨眼，「那，怎的才能長生不老？」
青山道：「走吧，咱們出去說，莫要衝撞了幾位祖師爺。」
孫猴子連忙跟上，在青山和火雲身旁跳了跳去，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有關長生不老之事。
青山開口，將仙人之後的境界娓娓道來。
真靈不昧成就真仙，元神合靈成就天仙，下一個境界，才是在自己所修之道上站穩，與道同生，長生不老。
孫猴子一聽，頓時有些抓耳撓腮，「師兄，師兄，照這般下去，我要修行多久才能長生不老？」
「按師弟你的資質悟性，更有師父傳授的無上妙法，數千年或許可成。」
「數千年……」孫猴子眼一瞪，頓時有些急躁的來回打轉兒，「那我那些猴子猴孫豈不是死絕了？不行不行！」
青山和火雲相視而笑，「你擔心這些作甚？山中猴群一代傳一代，自是生生不息，這是生靈生存之根本。」
「那也不行，若我修成長生不老仙了，回山都是一些不認識我的猴……」
孫猴子頓時有些垂頭喪氣，「師兄，可有快些長生不老的法子？」
「快些也有，不過大多非正途。」火雲沉聲道，「不如這樣，等後天便是師父講道之日，師父講完道你就這般問，看師父他老人家如何說吧。」
「不錯，我和火雲修為淺薄，如今也不過是剛修成真仙境，離著長生不老還有不小的距離。」
猴子撓撓頭，「這樣也好，就是，嘿，我怕師父罵我一頓，說我好高騖遠、手高眼低，那豈不窩囊……」
青山嘆道：「能被師父罵幾句，這是何等幸事。」
「師兄？你喜歡聽人罵你不成？」
「你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猴。」青山笑嘆了聲，「都走到這了，跟我們去吃酒吧。」
猴子一聽吃酒，頓時垂涎，笑呵呵的跟這兩位師兄進了一處小院，不多時就有烤肉的香味伴隨凡間佳釀的酒氣飄出，讓夜色更為怡人。
那處暖閣中，楊戩用神識看到這一幕，也是忍不住輕笑了聲。
火雲和青山辦事倒也牢靠，接下來就是該想想，如何讓這猴子快速且穩健的提升修為了。
楊戩雖已有了準備，但他始終擔心自己教不好這猴；畢竟教徒弟和斬聖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後者靠的是搏殺，前者要複雜很多。
所以，去問問師父吧……
總算給自己找了理由回昆崙山看望師父，楊戩也不耽誤，駕雲出了方寸山，朝北掠空而去。
他先回了玉泉山中，玉泉山大陣還在，只是山中靈氣消退了許多，金霞洞前的蓮花池長的旺盛，但此地卻多了幾分寂靜。
山中仙人已經不在了。
在蓮花池旁，楊戩恢複容貌，對著那幾株三生蓮花發了會兒愣。
蓮葉輕輕晃動著，似乎在與楊戩說著什麼；楊戩看到了一處成熟的蓮蓬，蓮蓬裂開，幾道流光飛向楊戩，卻是幾枚成熟的蓮子。
這是三生蓮在對楊戩表達當年栽種的謝意。
「你在這也有些寂寞嗎？」楊戩問了句，這蓮花雖有靈性，卻並未修行，只是一類後天靈根。
楊戩將蓮子收起來，背負雙手站了一陣，方才出了玉泉山，朝崑崙而去。
昆崙山中依然是往日的光影。
自幾年前，眾洪荒大能齊審那幾個「太素叛徒」後，洪荒各處的爭鬥越來越少，不少宿敵都暫時和解，一切都為對抗強敵積蓄實力。
楊戩沒有驚擾誰，如今他在闡教之中的地位，也可隨意進出各處，反正也不會有人責怪。
還是麒麟崖，還是那個洞口。
只是，上次楊戩來見的是雲霄，親手打開了老子設下的禁制；
而今日，楊戩來見的是自己師父，洞口的禁制並不算強，但他卻無法讓師父走出這山洞半步。
站在洞口，楊戩想開口對著裡面喊一聲，又擔心師父在閉關修行，自己出聲會打擾，故而只是站在那靜靜的等著。
這一等就是半夜。
「有何事拿不準嗎？」玉鼎真人的嗓音在洞內傳出，讓楊戩精神一振。
楊戩忙道：「師父，弟子近年在教導應大劫而生的靈胎修行，想傳他八九玄功與七十二變，以及種種鬥法的神通，卻不知該如何入手。師父也知道，弟子當年修行八九玄功，都是一路摸索突破上去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這麼啰嗦，似乎是怕自己停下來後，師徒兩人之間會有些冷場。
「原來是此事。」玉鼎真人在洞內漫步而來，對楊戩露出少許輕笑，盤坐在洞口禁制之內。
玉鼎真人道：「為師已參照你當年修行，將八九玄功真正的修行路數整理了出來。如今有你玄氣為引，那靈胎想必也是得天地之鐘愛，引他修行倒是簡單。你且聽著。」
「是。」楊戩也坐了下來，拿了一枚玉符出來，玉鼎真人講一句，楊戩就把這些話刻入玉符中。
漸漸的，東天泛白，玉鼎真人講述的八九玄功前七重也已結束。
「第八重境界的巔峰，應當就是聖人境。」玉鼎真人道，「只要邁入聖境，也就踏入了八九玄功的第九重，這一段的功法被毀，只能靠你自行摸索了。」
楊戩面色鄭重的點頭，此時方才發現，玉鼎真人不知何時，兩鬢有了兩縷白髮。
「師父……你在這住不慣的話，咱們就回玉泉山吧。」
玉鼎帶著少許笑意，注視著楊戩，淡然道：「為師戴罪思過，不可離此地半步。你不必擔心，為師心中執念已破，原本的瓶頸也有了鬆動的跡象，如今一切都不錯。」
若都不錯，又為何兩鬢斑白。
「師父。」楊戩剛要說話，玉鼎真人卻抬手制止。
玉鼎又問：「你近來修行如何？」
「還是那般，不敗金身訣已知如何成聖，八九玄功進境有些緩慢。」楊戩聳聳肩，「反正我是覺得，那個至強者絕不會等我成聖再出手，估計會在我成聖前現身。」
「嗯，你確實值得他們忌憚。」玉鼎目光中帶著幾分欣慰，也帶著少許的嚮往。
「只是長此以往，弟子也覺得有些疲累，總是會想，是不是有什麼我們看不到的真相。」楊戩目光有些深遠，「我總覺得，那些至強者似乎也有一些目的，這些目的，我們這些『螻蟻』從未了解過。」
玉鼎緩緩點頭，「生靈之所見，皆自身之所願。生靈之追尋，皆自身之空缺。其實有一點是無法更改單的。」
「什麼？」
玉鼎笑道：「那些至強者，應當也曾是普通的生靈，只是他們一步步走到了大道的頂點，又破開大道踏入了一片新的道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