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新的時代 第339章 楚國的潰勢

「寡人慾御駕親征,卿以為如何?」

當召見丞相溧陽君熊盛時,楚王熊拓這般對前者說道,驚地前者面露驚詫之色。

溧陽君熊盛當即問道:「大王何以竟生此念?」

楚王熊拓默然。

以常理度之,歷來不是沒有一國君主御駕親征的例子,但似這種事一般都發生在特殊情況下。

比如『諸國伐魏』時,魏國本土防守力量空虛,無法抵禦諸國聯軍,魏王趙潤遂御駕親征,用自己來號召魏人抗拒聯軍。

再比如幾十年前的楚國,由於在『齊魯宋三國同盟』的進攻下屢戰屢敗,楚國先王熊胥欲扭轉對外戰爭的不利,希望通過御駕親征激勵己國士卒的士氣,是故以一國君主的身份親自率領軍隊與『齊魯宋聯軍』交戰。

當然,似齊王呂僖征戰楚國時的御駕親征,純粹就是這位君主的我行我素而已,但就一般而言,除非一個國家已到生死存亡的邊緣,否則,君主一般不至於親自率軍出征,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若一國君主在戰場上遭遇什麼不測,那非但起不到激勵兵將的作用,甚至於還會加促戰敗,可謂是一柄雙刃劍。

而在丞相熊盛看來,他楚國雖然此番遭到魏國三路大軍的進攻,但要說什麼生死存亡,其實言之過早,畢竟他楚國有著世人難以估量的國土縱深,縱使王都壽郢無法保全,暫時也可以遷都南方,不過日後能否扭轉這場戰爭的失利,至少將這場戰爭拖個幾年是沒有問題的。

「是因為熊琥大人之事么?」溧陽君熊盛頗為小心地問道。

他終歸是楚國的丞相,此時當然也收到了『平輿君熊琥戰死平輿縣』的消息,跟楚王熊拓、新陽君項培、汝陰君項興等人一樣,熊盛在得知此事後亦大吃一驚,難以想像素來貪生惜命的熊琥,此番竟會如此壯烈悲壯地戰死於平輿縣,並且足足拖延了魏將沈彧、桓虎等人長達一個多月之久。

「……」

在聽了溧陽君熊盛的話後,楚王熊拓再次默然。

正如熊盛所猜測的,熊拓之所以會有御駕親征這個念頭,無非就是因為熊琥的關係。

在熊拓看來,他堂兄平輿君熊琥根本不是沒有退路,而是『選擇』戰死平輿,履行了二人年輕時熊琥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的承諾,然而說到底,這卻是熊琥不看好這場戰爭勝負的表現——倘若楚國仍有戰勝魏國的希望,似平輿君熊琥那種愛惜性命的人,又豈會如此壯烈地犧牲?相信早就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這是熊拓唯一對熊琥生氣的地方。

他氣熊琥對他的看輕,對楚國的看輕,不過即便在斷定這場仗必敗的情況下,熊琥亦不背棄楚國、背棄熊拓,以一名楚國的臣子壯烈戰死,履行了當年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的承諾,而不是投降魏國,這亦是最最讓熊拓感動的地方——因為熊琥是在其實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選擇了殉國。

既對熊琥『輕生』感到憤怒,又感動於熊琥誓死不棄的情誼,這複雜的心情,讓楚王熊拓產生了御駕親征的想法,而事實上,他甚至也弄不清他那御駕親征的決定,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是要奪回平輿君熊琥的屍體?還是要擊潰沈彧、桓虎這一路『逼死』了熊琥的魏軍?亦或是說,是不想被已故的熊琥『看輕』?

亦或者,只是純粹的方寸大亂,只因為平輿君熊琥的亡故,讓楚王熊拓產生了『我必須做點什麼』的念頭。

在通過幾番言語上的試探後,丞相溧陽君熊盛總算是弄清了眼前這位君主此刻心中所想。

他搖搖頭說道:「大王,恕臣直言,您提出御駕親征,恐怕只是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楚王熊拓懊惱地瞪著熊盛。

見此,溧陽君熊盛也不驚慌,鎮定地問道:「敢問大王,您欲親征,可有擊退魏軍的策略?」

這話一針見血,頓時讓熊拓啞口無言。

他哪有什麼擊退魏軍的策略,不過是因為平輿君熊琥的死刺激到了他而已。

見熊拓沉默不言,溧陽君熊盛正色說道:「大王切莫多想,熊琥大人戰死,純粹只是為國殉死,誠乃我熊氏王族子弟的典範,絕非是因為對這場仗失去信心而『輕生』……」

他話雖這麼說,但其實在他心底,其實也有著與熊拓類似的想法,即認為平輿君熊琥多半是『斷定』這場仗難以擊敗魏國取得勝利,因此放棄了無意義的逃亡而選擇戰死沙場為國盡忠。但他此時,卻不能這樣說。

他得說,熊琥的壯烈戰死,為他楚國爭取了足足一個多月的時間——從客觀來說,僅憑一座平輿縣就拖住十幾萬西路魏軍長達一個多月,縱觀整個楚西,就暫時而言,的確是還沒有誰能取得像熊琥這般的『成績』,因為哪怕是西郢君熊燾,他所面對的魏軍,事實上也只有魏將伍忌率領的寥寥兩三萬人而已。

因此,哪怕熊琥的戰死其實有幾分『對這場戰爭失望』的意思,溧陽君熊盛亦認為,熊琥已做得足夠出色了,至少讓絕大多數了解這位邑君性格的人,對其刮目相看。

但這不能成為他楚國君主熊拓御駕親征的導火索。

御駕親征這種事,它是一柄雙刃劍,若用得好,比如說擊潰沈彧、桓虎、司馬尚等幾名魏國將領率領的軍隊,這可極大刺激楚國軍隊抵禦魏國的士氣,但反過來說,倘若熊拓御駕親征反而被沈彧、桓虎、司馬尚等魏將擊敗,甚至於不幸在戰場上受傷致死,那麼,這也將極大加促他楚國的覆亡。

而在溧陽君熊盛看來,目前他楚國仍有『餘地』,還不需要動用『御駕親征』這柄雙刃劍。

在勸說熊拓冷靜下來之後,溧陽君熊盛對前者說道:「若壽郢不能保全,臣建議遷都『彭蠡』。」

他口中的『彭蠡』,即是彭蠡君熊益的封邑,地處楚國九江郡的『番陽(鄱陽)』一帶,城北有大澤(鄱陽湖),以一條支流連同大江。

而城東即是『番邑』,其北、東、南三面被山丘環繞,唯有西邊連接『番陽』,可謂是易守難攻。

「……彭蠡有大澤,此大澤與大江接連,可用於督造戰船、訓練水軍。遷都之後,可於大江入澤之口東西兩岸建造城池,扼守水路,則魏軍從水路不得進。若魏軍從陸路進攻,整個彭蠡郡皆被山丘環繞,易攻難守。」溧陽君熊盛冷靜地分析道。

楚王熊拓聞言立刻命人取來地圖,仔細觀瞧,旋即,他皺著眉頭對熊盛說道:「遷都彭蠡,這無異於放棄長沙乃至整個楚西……」

溧陽君熊盛點點頭,旋即又說道:「今朝一時失利,皆為來日能捲土重來。……今魏國勢大,我大楚不能抗拒,唯有避其鋒芒,以觀日後。」

「以觀日後……么?」

楚王熊拓皺了皺眉。

溧陽君熊盛的意思他明白,無非就是要勇於壯士斷腕,拋棄掉那些無陷可守的國土,用他楚國廣闊的疆域來換取喘息的時間,靜待時機,說白了就是看日後魏國會不會出現犯錯的可能。

倘若魏國從始至終都不犯錯,那麼遷都彭蠡,其實也就只是慢性自殺而已。

想想也是,若放棄了楚國其他大片國土,單單死守九江郡,而且還是大江以南的半壁九江,這讓他楚國如何與魏國抗衡?單憑半郡之地,難道可以抗衡到時候吞併了他楚國其他郡土的魏國?

唯有魏國日後犯下重大疏漏,比如魏王趙潤的幾個兒子為了奪權而同室操戈,似那般他楚國尚有伺機收復失地的機會,否則,溧陽君熊盛的遷都提議,不過是讓他楚國從『立刻死亡』變成了『慢性死亡』而已,從根本上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但不管怎麼說,『慢性死亡』總好過『立即死亡』,至少這樣還有一線生機,只要魏國日後犯下了什麼過失。

問題是,魏國當真會犯下什麼過失么?

一想到這個問題,楚王熊拓就不禁有些茫然。

要知道,雖然他的年紀比平輿君熊琥小了六七歲,但他終歸也年過五旬了,而他的堂妹夫、魏王趙潤,現如今還不到四旬,若要比二人當中誰能熬地更久,說實話熊拓毫無信心。

可關鍵就在於,魏王趙潤不死,魏國豈有犯下重大疏漏的可能呢?

縱使是楚王熊拓也必須承認,他堂妹夫趙潤,實乃是自古以來少有的明君雄主,相比較韓王簡、齊王僖等雄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思忖了半響後,楚王熊拓長嘆一聲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

言下之意,即他默許了丞相溧陽君熊拓那『遷都彭蠡』的建議。

當然,雖然已遷都彭蠡,但這並不表示楚國會一口氣放棄其餘的大片郡土,這樣的話,就起不到爭取喘息時間的效果,因此,該打的仗還是要打。

魏昭武九年五月下旬,魏將伍忌攻破『西郢(江陵)』,西郢君熊燾見大勢已去,便率眾向魏軍投降,乞求免死。

鑒於西郢君熊燾乃是楚國少有的比較賢明的邑君,而不是前巨陽君熊鯉那種橫徵暴斂的邑君,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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