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64章 格局變幻

「……發生了那樣的事嗎?」

在事發的大概一炷香工夫後,魏天子在甘露殿內,便已從大太監童憲口中得知了『施貴妃帶人前往鳳儀殿挑釁王皇后』的事。

對此,魏天子表現的頗為淡定,只是說:「皇后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一直到半個時辰後,錦繡宮那邊傳來了『施貴妃服藥自盡』的噩耗後,魏天子這才驚坐起來,面色陰晴不定。

半響後,他這才沉聲問道:「襄王呢?」

大太監童憲低著頭回覆道:「片刻之前,襄王殿下離宮後,便徑直出了城,多半是直奔陽翟去了……」

魏天子凝著眉頭,目光一陣變幻,良久後,他放鬆了繃緊的身體,緩緩靠在床榻的邊沿,閉上了雙眸。

「弘璟……當真是誰都小瞧了你呢。」

他暗暗說道。

而在旁,大太監童憲心中亦是暗暗震驚。

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宮內就流傳過一則謠言,說是『長皇子趙弘禮與雍王弘譽其實在出生時被人為調換過』,但是這則謠言並未引起重視,並且因為牽扯到王皇后與兩位皇子,因此,內侍監在查清楚謠言的源頭後,便杖斃了那幾名嚼舌根的太監與宮女。

直到今日發生了那樣的事,就連大太監心中也吃驚萬分。

可能是等了許久不見魏天子說話,大太監童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據說,雍王殿下也徑直就離了宮,回王府去了,目前在錦繡宮,長皇子殿下照看著……」

彷彿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魏天子在沉默良久後說道:「令宮中不得妄言此事,至於其他……就交給皇后吧。」

「……遵命。」大太監童憲低頭應道。

因為魏天子的勒令,『施貴妃之死』在宮內並未引起轟動,就彷彿施貴妃只是病故,而非服毒自盡一樣。

此後兩三日,雍王弘譽自閉於王府,既不拋頭露面,也不到垂拱殿處理政務。

據內侍監打探所知,這位雍王殿下終日只在自己的書房酗酒度日,就連平日里最信任的幕僚張啟功,想要奉勸卻幾次被擋在屋外,急得直跺腳。

而另外一邊,長皇子趙弘禮卻因為種種原因,一臉茫然地操持了施貴妃的喪辦之事。

大概是當日施貴妃倒在他懷中,一邊咳血一邊直說『對不住、我的兒』,這讓長皇子趙弘禮感到了莫名的震撼與心痛——即便他此時尚不能接受施貴妃便是他親生母親的事實。

期間,長皇子趙弘禮委託桓王趙弘宣代為照看喪辦之事,而他自己,則再次來到了鳳儀殿,向王皇后詢問整件事的真相。

他主要還是想問個清楚:施貴妃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當日談話的結果,無人得知,但桓王趙弘宣卻知道,長皇子趙弘禮在返回錦繡宮後,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只是默默地吩咐錦繡宮的宮女與太監操辦喪事,沒有言及任何其他的事。

在出殯那日之前,長皇子趙弘禮曾派宗衛長馮述前往雍王府,但很遺憾,馮述終究也沒有見到雍王弘譽,他只是在書房前,聽到了雍王弘譽前所未有的憤怒的咆哮:「叫他滾!……都給我滾!」

見此,馮述便如實回報長皇子趙弘禮。

長皇子趙弘禮在得知此事後,默然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為施貴妃披麻戴孝,操辦了出殯之事。

這件事,引起了朝中諸位官員的驚疑:怎麼好端端的,施貴妃就病故了呢?

由於宮內封鎖了消息,朝中官員絕大多數都不知曉施貴妃是服毒自盡,只以為是病故,心底暗暗為這位貴妃娘娘感到遺憾:明明兒子(雍王弘譽)距離大位只有一步之遙,卻在這個病故,哎,真是一個命薄的女人。

然而,讓這些官員感到驚異的事,明明是施貴妃的喪辦之事,為何雍王弘譽躲在王府不曾出面,卻反而是廢太子趙弘禮出面操辦呢?

許多官員皆不能理解。

其中,有一些施貴妃的娘家人,即『陳留施氏』的族人趕來悼念,在喪事中瞧不見雍王弘譽,卻看到了長皇子趙弘禮為施貴妃披麻戴孝,亦是錯愕萬分。

母親喪故,而兒子卻躲在王府不出面,豈有此理?!

陳留施氏的人來到雍王府,但是,卻終究沒能見到雍王弘譽,就彷彿後者有意地想要避開某些事,某些人。

唯有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在得知當日發生在宮內的變故後,止不住的驚呼。

數日後,按照魏天子的囑咐,施貴妃得以葬入城外的王陵。

在此期間,肅王趙弘潤與肅王妃羋姜亦出席了施貴妃的喪事,送上了白事之禮。

此時,肅王妃羋姜也問起了這件事:「施貴妃之子,不是雍王么?何以長皇子在操辦白事?」

趙弘潤無言以對。

對於這件事,哪怕時隔多日,他仍無法消化。

喪事辦完的當日,桓王趙弘宣前往長皇子府探望趙弘禮,就看到這位長皇兄,仍穿戴著喪服,坐在府內的花園裡,與駱瑸默默地吃酒。

在吩咐宗衛暫避後,桓王趙弘宣帶著周昪走了上前:「長皇兄?」

「弘宣啊,來,坐下一同吃酒。」

看到趙弘宣,長皇子趙弘禮勉強擠出几絲笑容,照顧著趙弘宣與周昪一同入座。

四人對坐飲酒,氣氛異常沉悶,就算睿智如駱瑸、周昪,這時候也不該如何開口。

良久,趙弘宣小心翼翼地問道:「長皇兄,您當真是……當真是……」

「當真是施……施貴妃所生,你是想問這個么?」趙弘禮平淡地問道。

趙弘宣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在施貴妃喪辦之事期間,當他得知長皇兄趙弘禮再次前往鳳儀殿向王皇后證實之後,便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但因為當時趙弘禮忙碌於施貴妃的喪辦之事,因此趙弘宣張不開口詢問罷了。

在一連灌了三杯酒後,趙弘禮帶著幾分醉意說道:「當日,我已反覆詢問過母后……唔,皇后,她告訴我,我的確是施貴妃所生……」說道這裡,他搖了搖頭,自嘲道:「太可笑了,原來我才是『雍王』……」

「長皇兄……」趙弘宣不知該如何勸說。

趙弘禮彷彿沒有聽到趙弘宣的話,自顧自喃喃說道:「一直以來,我始終告訴自己,雖然我才智不如雍王,縱使會讓母……唔,鳳儀殿的那位感到失望,但我終究是她的兒子,她最終還是會站在我這邊……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叫了近三十年『母親』、『母后』的人,竟並非是我生母……是啊,她有什麼理由出面幫我呢?」

見趙弘禮滿臉黯然,趙弘宣心中不忍,忍不住勸說道:「或許事情不像長皇兄想的那樣,或許……」

「或許王皇后只是覺得我不適合作為太子?」趙弘禮看了一眼趙弘宣,讓後者的下半截話堵在喉嚨說不出來。

半響後,趙弘禮自嘲說道:「或許是這樣吧。……當初,我帶著那封密信前往鳳儀殿求見王皇后,她奉勸我打消與雍王爭奪大位的念頭,說我不適合作為大魏的君王,還說,一直以來,諸兄弟當中就數我的機會最多……直到這件事後,我才明白她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長皇兄……」

「我並非自怨自艾,在為施……為母妃辦理喪事的期間,我一直在回想過往,王皇后說得沒錯,從小我就是太子,並且她也盡到了為人母的職責,對我予取予求,只是我不爭氣罷了……她本身就並非我生母,能到這般程度,已是仁至義盡……」趙弘禮苦笑著說道。

這番話,倒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

畢竟王皇后對待他如何,這一點,趙弘禮自己最清楚:除了並非是那樣親近外,王皇后對待他可謂是仁至義盡。

因此,哪怕襄王趙弘璟揭穿了王皇后曾在『北一軍營嘯』事件中故意為親生兒子雍王弘譽隱瞞了罪證後,趙弘禮雖然當時覺得難以置信、覺得氣憤,但事後仔細回想,倒也並未懷疑過王皇后是故意想讓親生兒子雍王弘譽取而代之。

就像王皇后曾經多次提及過的,從小到大,就數他趙弘禮的機會最多,想當年他還是東宮太子時,雍王弘譽在他龐大的聲勢面前艱難掙扎,那時王皇后又可曾暗中幫過雍王弘譽?

或許那個時候,王皇后是真心傾向於他——傾向於他這個施貴妃的親子成為東宮太子,日後繼承魏國的君王之位。

只不過,是他趙弘禮曾經狂妄無知,錯失了許許多多的機會,也逐漸失去了王皇后對他的期待——或許正如王皇后所言,她不出面幫他,並非是因為他不是她親骨肉的原因,而是因為:他,真的不適合。

「……姑且,就算是這樣吧。」

想著想著,趙弘禮眼中泛起幾許落寞,大概這些話,與其說是在安慰趙弘宣、駱瑸等人,還不如說是在安慰他自己。

想想也是,自己叫了幾十年母親的女人,其實並非是自己的生母,這種幾乎絕望般的感受,又豈能短短几日就能釋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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