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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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就是力量」,培根如是說。知識,不僅是我們認識世界、解決問題的有「力」工具,也是人生追求的目標之一。

學生時代,正是一個人讀書和追求知識的大好時光。但你說,現在學校教的很多東西,對大多數人將來的工作或日常生活其實都沒有什麼用。譬如幾何學,除了將來走理工或相關工作的人外,其他人根本就用不到什麼分角線、橢圓切線等,不出學校幾年,就大部分忘記了。與其花時間學這些艱深的東西,不如改學比較實用的知識。

我想這牽涉到兩個問題:一是一門知識在將來是否能「派得上用場」,我們現在無法預知,但多數人的經驗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一是我們學習的並非一門知識的細枝末節,而是它的紋理和結構,譬如幾何學,它的神髓是在訓練我們對一個問題作條理清晰的思維和證明,而不是那些分角線和切線。

法布爾是一個知名的昆蟲學家,著有膾炙人口的《昆蟲記》,但早年卻花很多時間研習幾何學。幾何學對他後來所研究的昆蟲有什麼用呢?法布爾說,當他在寫《昆蟲記》時,「特別感到年輕時候學的幾何學發揮了莫大的功效。尤其要將自己的發現和想法讓他人了解時,由『幾何證明』學到的循序漸進的論理方法,特別有用」,他甚至後悔當年沒有好好學希臘、拉丁古典文學,而無法使他的科學著作「更富美學」。

我們當然希望能「學以致用」,但這並不是我們要先確知一門知識或一本書對自己有用,然後才去學它、讀它。對你來說,人類學家李維史陀的《野性的思維》這本書也許是沒有什麼用的,但它卻能對你的疑問提供一個相當「有用」的答案:

我想你也知道,原始民族對自然界的動植物擁有非常豐富的知織,我們常想當然地認為,那是因為這些動植物對原始民族具有相對大的經濟效益,是他們先體認到動植物「有用」,所以才花心血去認識它們的。

但李維史陀告訴我們,真正的情況可能剛好顛倒:是原始民族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慾,仔細去觀察、思索這些動植物,在對它們有了充分的認識後,才知道這些動植物的哪些部分可以吃、哪些部分可以治病、哪些部分可以做毒藥的。

「動植物並不是由於有用才被認識的,它們之所以被認為有用或有益,乃是因為它們首先已被認識了」,這是李維史陀的結論。只要把「動植物」換成你所說的「書」或「知識」,就是我所能給你的答案。

其實,任何東西,只要被寫成書,或者被系統化成知識,就具有它的工具性價值。就拿最脫俗的古典詩詞來說,它也有所謂「怡情悅性」的工具性價值,甚至在你談戀愛寫情書時都能派上用場,但如果一個人是先認為古典詩詞對怡情悅性或寫情書「有用」,才去讀它們,那就有點焚琴煮鶴了。

讀書或追求知識的最初原動力在於滿足好奇心和認識的喜悅。一本書或一門知識對自己到底是「有用」還是「無用」,我們難有先見之明,只有先去「認識」它,你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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