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涌

「砰!」

槍聲響起,子彈帶著風聲呼嘯而來,從許文強的耳邊飛奔而過,擊在小車的車窗上,只聽「嘩」地一聲,那扇車窗的玻璃破碎開來,玻璃渣四處飛濺,許文強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什麼划過,隱隱覺得刺痛。

馮氏父女被許文強這一撞,身不由己下,身子撞在那輛小車上,堪堪停住,馮玉瑤茫然地望著許文強,一時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到是馮敬堯在那一瞬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一把拉住馮玉瑤,伏下身子。

「到車後去!」

許文強輕喝一聲,馮敬堯拉著還在發愣的馮玉瑤貓著腰轉到了小車後。

這個時候,馮家的保鏢小武也反應了過來,他飛快地從腰上拔出手槍,手迅速往上抬。

「砰!」

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正中小武的眉心,他搖晃著身子,後背在車上重重一撞,隨即,雙眼無神,身子順著車身緩緩下滑,槍脫手而出,掉在地上。

那人快速向這邊跑來,許文強一個飛撲,又躲過了一顆子彈,那顆子彈從他的肩上掠過,擊中車身的某個金屬部位,發出刺耳的尖鳴。

許文強的手剛要抓住小武掉在地上的手槍,然而,那人對準手槍處的地面開了一槍,子彈擊在地面上,濺起一些水泥殘渣,許文強只好縮回手來。

一股風從街上刮過,灰塵卷地而起,遠處的人們停足凝望著這裡,近處的人們則掩面狂奔,有個別有經驗的傢伙雙手抱著頭,蹲在地上。

許文強背靠著車身,坐在地上,眼看著那人的身影在眼中越來越近,槍口始終對準他,他找不出任何辦法脫身。

「文強!」

馮玉瑤突然掙脫了父親的手,從車後跑了出來,許文強回頭望著她,朝她揮手,讓她躲回去,然而,馮玉瑤視而不見,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撲在他身上,擋在了他的身前。

那個時候,馮玉瑤的心完全失去了思量,她的行動純粹出自本能,當危險降臨的時候,她無法控制自己,只知道要和許文強一起面對。

許文強不經意地嘆了嘆氣,他摟住馮玉瑤,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烏黑的長髮,把她摟在懷裡。

那人站在街沿,離坐在地上的許文強和馮玉瑤也就四米左右,他的手平舉,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許文強,許文強抱著身體不停顫抖的馮玉瑤,面色平靜如水,冷冷地注視著那個殺手。

終於,那人扣動了扳機。

然而,卻沒有子彈穿膛而出,在最關鍵的時候,上帝似乎站在了許文強這邊,殺手的槍啞火了。

那人一臉的不可置信,再次扣動扳機,仍然如此,只有空洞的扳機撞擊聲,沒有出膛的子彈。

許文強就那樣抱著馮玉瑤,身子往前一探,長手一伸,抓住了小武掉在地上的槍,那人的臉瞬間變了顏色,轉身發足狂奔。

許文強站起身,馮玉瑤仍然哭泣著緊緊抱著他,讓他追趕的打算徹底落空,他只好眼睜睜地瞧著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街的轉角。

這時候,馮家的保鏢才從大樓里衝出來,手裡拿著槍,大呼小叫,場面亂成一鍋粥。

馮敬堯臉色鐵青地站起身來,許文強輕輕拍著馮玉瑤的肩膀,馮玉瑤慢慢回過神來,有些不舍地離開了許文強的懷抱,輕輕擦拭著眼睛,掩飾內心的尷尬。

「文強,你的臉!」

馮玉瑤臉上突然變色,手指著許文強的臉頰,不停顫抖,許文強抬手在臉上一摸,再看手心,那裡滿手都是血,他再仔細地撫摸著臉,隨後,笑著說道。

「沒關係,被玻璃渣擦破了皮!」

馮玉瑤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白色的手絹,隨後,輕輕擦拭許文強臉上的血跡,神情專註地瞧著許文強。

許文強瞧了一眼從小車後站起來的馮敬堯,有些尷尬地抬起手,接過馮玉瑤手中的手絹,他微笑著望著馮玉瑤,輕聲說道。

「玉瑤,我自己來!」

馮敬堯走過來,長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馮玉瑤的肩,把她攬在懷裡,他瞧了一眼正低頭擦拭臉上血跡的許文強,轉身吩咐那些保鏢收拾現場,隨後,對許文強說道。

「多謝賢侄救命之恩!」

「哪裡……」

許文強剛想說什麼,馮敬堯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說話,繼續說道。

「賢侄,多餘的話就別說了,有什麼我們進去談吧!」

說罷,他扶著馮玉瑤朝馮氏大樓走去,上台階時,馮玉瑤悄悄回頭,正好與許文強的視線相碰,她忙回過頭,心裏面既是歡喜,又是羞澀。

許文強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進樓之前,他抬頭望了眼頂上的天空,頭上的天空青白一片,遠處,有一片黑雲慢慢朝這邊移來。

三月八號,夜,八仙橋同孚里,黃公館。

在後院的一間密室里,黃金榮彌勒佛一般的面容上帶著歉意的笑,他端起茶壺,給身前的人小心地把茶水滿上。

他放下茶壺,長吁一聲,緩緩說道。

「陳老弟,非常不好意思,老哥把你的事情辦砸了!」

室內的燈光非常明亮,黃金榮的光頭閃閃發光,然而,一身黑衣的陳自立就像一團陰影,讓人難以看清他的面容。

他端坐在一張紫檀木椅上,就像沒有聽見黃金榮的話一樣,手指輕輕敲著手下的椅子扶手,室內一片寂靜,只有手指輕叩的聲音響起。

半晌,黃金榮繼續說道。

「沒想到那個姓許的能量這麼大,竟然只手通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請了馮敬堯出面,由工部局親自下令,把那些人放了出來!」

黃金榮話音落下後不久,陳自立說話了,他的聲音帶著很濃的江浙音,輕而細,聽在耳里,隱隱有些尖銳,具有一定的壓迫感。

「黃兄不用如此,如果這樣一件小事情,他都不能解決的話,也不用我這樣重視了!」

「說起來,陳老弟和姓許的都是從南方來的,怎麼會搞成這樣呢?」

陳自立沉默著沒有說話,手指也不再敲著椅子扶手。

半晌,當黃金榮覺得自己問了什麼不該問的事情,內心隱隱不安之時,陳自立說話了。

「其實,我之所以拜託老哥子你做那件事情,只是想試探一下他,如果他對那些人的安危置之不理,那證明他還沒有背叛自己的信仰,沒有背叛大總統。可惜,他的選擇沒有出乎我的意外!」

在陳自立看來,真理只有一個,非此即彼,沒有中間路線,任何走中間路線,搖擺不定的人都是革命的投機者。大總統雖然有扶持工運小組,幫助他們成立政黨的意思,同時,也有派人在幫助他們,然而,負責這件事情的是戴季陶,而且,也只是要他在理論上幫助那些人,沒有叫他參加到那些人的實際工作上去。許文強和這件事情毫無關係,他負責的只是情報和暗殺,準確地說,他只是一件工具,工具就是工具,不能有自己的思想。然而,這件工具好象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再甘於只做工具,所以摻和在這件事情里,甚至成為了那個工運團體的實際負責人,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一個有了思想的工具對它原來的主人來說,就會變成一個潛在的危險。

許文強在上海灘所做的事情實在太出格了,隱隱有在上海建立自己獨立王國的打算,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在他還沒有建立自己的根本時,打掉他。

但是,陳自立也想給他一個機會,如果,許文強能把自己掌握的一切交給他,他還是可以原諒他的所作所為,畢竟,人才難得。

所以,他通過黃金榮給許文強下了一個套,把正在召開全國代表大會的工運團體抓進巡捕房,這是一個試探,同時也是一個警告。

許文強是一個聰明人,肯定知道在身後策劃這件事情的人是他,要是,他對那些人不管不問,置之不理,那就表示他向自己低了頭,以後,自己就可以慢慢從許文強的手中接管他的基業。如果,許文強把這些人救了出去,那就證明他不甘心再當工具,鐵了心要和自己作對。也許,在許文強看來,他佔有天時,地利,人和,完全不怕自己,所以有信心和自己對抗。然而,自己會讓他知道,失敗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馮敬堯是大總統的泰山大人,和老弟也應該認識,他為什麼會幫姓許的小子呢?」

黃金榮的聲音打斷了陳自立的思緒,說實話,對這個問題,陳自立也找不到答案。馮敬堯只負責幫南方政府募集資金,不負責具體的事情,所以,對許文強一無所知,對陳自立這次的任務也不聞不問,他之所以到馮府去,只是幫總統夫人帶禮物給她的父母,弟妹,並沒有談什麼具體的事情。

「好象馮敬堯的兩個女兒都在姓許的公司里上班,並且,馮家公子和姓許的還合夥開了一家貿易公司,老弟如果真想對付姓許的,可要把這些情況考慮進去啊!」

黃金榮不愧是地頭蛇,對許文強的許多事情都了如指掌,他現在說的這些情況,陳自立就沒有掌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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