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破裂的會談

蹭的一聲,酒杯相碰的聲音在室內響起,然後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的笑聲響起,一人的笑聲透著年輕人的清朗,另一人的笑聲則帶有上了年歲之人的世俗。

「局長請!」

「許先生請!」

地點,四馬路,紅荷書寓,如玉姑娘的房間。

許文強微笑著端起酒杯,微一仰頭,一飲而盡,坐在他對面的閘北區警察分局局長錢千里卻只是淺嘗即止,放下酒杯後,然後,色咪咪地瞧著坐在身旁正準備為他斟酒的如玉。

他手放在如玉端著酒壺的手上,輕輕撫摩,笑嘻嘻地說道。

「如玉姑娘,芳齡幾何啊?」

如玉微笑著放下酒壺,順勢避過了他的手,說道。

「局長大人,您真討厭,女人的年齡怎麼能隨便問!」

她翹起尾指,在錢千里額上虛點一下,眼波流轉,在室內暈紅的燈光照耀下,彷彿有一抹嫣紅在她白凈的臉上流轉,萬分嬌媚,錢千里頓時看傻了眼。

「是!是!是本人的錯,該罰!我自罰一杯!」

隨後,他端起酒杯,故作豪爽狀,猛地仰頭,一飲而盡。

許文強微笑著與如玉一起拍著手,高聲贊道。

「局座真是豪爽,值得欽佩!」

這次和錢千里的密會,是通過陸光庭的青幫朋友牽線達成的。許文強本想和他商討,如今斧頭幫這塊地盤的抽成問題,順便,讓他取消馬永貞的通緝令,畢竟,現在所有的證人都已改口,說馬永貞不是兇手。

不料,落座之後,這個姓錢的警察局長卻閉口不提正事,只和他談些風花雪月,吹拉彈唱的閑事,或是只顧吃如玉的豆腐,不停地獻殷勤,講一些不知是誰的,而今卻安在自己頭上的破案故事。

這樣看來,一會要講的事情可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他向如玉使了一個眼色,如玉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她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為什麼這個雞絲羹還沒有送上來,我去廚房看看是怎麼回事?兩位慢坐。」

「那,如玉姑娘可要快些前來啊!」

錢千里望著她的背影,扯著嗓子喊道,一副念念不舍的樣子。

當他轉過臉來對著許文強的時候,就換上了另一副表情。背靠著雕花紅木椅的靠背,下巴高高翹起,視線在許文強臉上一掃而過,投向掛著粉紅色蚊帳的雕花大床。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情?」

該死的肥豬!

表面上神情顯得很恭敬,許文強望著那具異常臃腫的身體,心底卻忍不住暗罵。不過,他越是討厭一個人,臉上的神色卻越是謙和。

「局長大人日理萬機,時間寶貴,我就不說那些客套話了,開門見山,我通過朋友邀請局長來,有一點小事需要局長幫忙!」

許文強坐直身子,上身稍稍向錢千離傾斜,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說吧!什麼事?既然是老劉出面,我就賣他一個面子,不過,事先說好,我可是個奉公守法的人,要是讓我幫忙做一些有違國法,作姦犯科的事情,那時,就請恕本座不奉陪了!」

錢千里擺出一副鐵面無私,道貌岸然的樣子,似足了在新聞媒體的鏡頭前的模樣。

這些人啊!暗地裡什麼齷齪事情都在做,面子上卻比古時最高潔的君子還有高潔,比最清廉的官員還要清廉!

心裏面雖然免不了這樣想,表面上,許文強卻笑得更謙卑了。

「哪裡!哪裡!認識的局長大人的朋友都知道,局長大人完全當得上全上海市公務員的楷模,讓局長大人做那些事情,開玩笑啊!我只是有點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局長大人關照。」

「那就好!那就好!」

錢千里連連點頭,笑著說。

「說吧,什麼事情,就算不看在老劉的面上,就看在許先生的份上,能幫的,我錢某人絕不含糊!」

許文強抬起手,輕輕摸著微微帶著鬍渣的下巴,然後,雙手平放在桌子上,雙眼直視錢千里,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是這樣的,我有些生意在錢局長的轄區,需要錢局長手下弟兄的關照,當然,我不會讓兄弟們白忙,我生意的收入會拿出一成來感謝眾位弟兄,改善一下大家的生活,畢竟,警察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職業,他們終日為廣大市民服務,本身薪水卻又少得可憐,我們這些生意人在自己賺錢的同時,也不能忘了保護我們生命財產的警察兄弟們,您說,對嗎?」

錢千里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哈哈笑了起來。

「許先生果然明白事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和那些泥腿子完全不同,那些傢伙就知道抱怨,全然不曉得感恩戴德。好,好,許先生,請說,你的生意在哪幾條街,我會吩咐那裡的兄弟注意的!」

許文強忙拱手謝道。

「如此,多謝局長大人了!我的生意嘛!都是些小生意,在鄧脫路一帶!」

聽到這裡,錢千里的臉色突然為之一變,他伸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神情凝重地問道。

「許先生,說的是哪裡呢?」

有問題!

在那一瞬間,許文強直覺感到事情要糟!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許先生說的可是鄧脫路。」

許文強點點頭,手放在桌上的茶杯上。

「可是斧頭幫的地盤,他們的老大是被人幹掉的三虎?」

許文強再次點點頭,猜不透錢千里為何變得如此。

錢千里長吁了一口氣,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嘴邊潤了潤,茶杯放下後,臉上的神情就變了個樣,笑容消失不在,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許先生,如果是那地方的話,你的要求我可能就要拒絕了!」

許文強的心往下一沉,臉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仍然笑容可掬。

「為什麼呢?據我所知,三頭老虎在的時候,上繳局座的份子錢是一成,現在的斧頭幫還是那個斧頭幫,只是當家人不一樣了,依然和從前一樣,為什麼就不行了!」

錢千里笑著說,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

「許老弟,帳不是這樣算的,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這個世道,什麼都在變,所以,沒可能有一成不變的東西!我給你說實話吧,有人答應我,以後那塊地盤會給我兩成半的收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說,老哥我該怎麼做呢?」

許文強沉吟片刻,手又不自覺地撫摸下頜上的鬍渣子,隨後,有所決斷地說道。

「既然如此,我可以答應局座,以後上繳局座的份額可以達到三成,不過,我希望局長大人能幫一個小忙!」

「哦!」

錢千里思索一陣,然後,點頭說道。

「什麼忙?你先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忙!」

許文強平視著錢千里的眼睛,字斟字酌地說道。

「我有一個好朋友,原本是一個奉公守法的良民,有一天,卻牽扯在一件命案里,被警局出布告通緝,我希望警察局能收回緝捕他的布告。」

「是嗎?請問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馬永貞。」

錢千里聞言沉默下來,思考良久,笑了笑,攤攤手,說。

「許老弟,你說的可不是小事啊!這件事情已經上報到市局去了!很麻煩啊!再說,如果我們隨隨便便就收回通緝布告,在市民的眼中,警局會變成什麼樣子,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不過,還是要局長大人費心了!」

許文強一邊點頭說明白,一邊在心裡說道,警察如果還在乎市民的想法,就不是警察了。

「這件事情需要花費很多周折,也需要破費很大一筆錢,這樣吧,你把應該繳的份額再加一成,我就答應你!」

再加一成,那就是四成,這樣算來,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利潤!這傢伙分明也知道這一點,他如此說,看來還是在權衡一二之後,選擇了另外的人合作。

許文強搖搖頭,笑了笑說。

「局長大人,您這樣說,是打算關上這扇門了!不過,沒關係,生意不成仁義在,我許文強是什麼人,可能局長大人還不怎麼了解,不過,來日方長,說不定我能做一些令局長大人也吃驚的事情出來,到時又改變主意,想和我許某人合作呢?以後的事情,誰知道?」

錢千里哈哈大笑,站起身說道。

「許先生,少年英傑,我相信,一定能幹出一番事業的,不過,我想告訴許先生,上海灘這地方,不是那麼好混的!」

「是嗎?」

許文強似笑非笑地說道,同樣站了起來,個子比錢千里高出了一頭,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錢千里,眼神冷得可怕,錢千里不由掉轉視線,當他把目光投向別處時,才醒覺自己剛才在對方的逼視下退讓了,心裡不禁掠過一縷莫名的惱怒。

於是,他告別的語氣也就顯得有些生硬了!

「許先生,本人還有公務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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