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五則

有位紐約的朋友說:「人到了紐約而不能發財,那麼他到世界任何地方都不會發財了!」紐約人口冠於世界,腳步的節奏又快,人氣薈聚的地方,必然財氣也薈聚。

但美國醫療單位發表統計數字宣稱:紐約市的居民,心臟病患比其他城市高出百分之五十五,即使來紐約作客的,心臟發病率,也比訪問其他城市要高出百分之三十五。果真是「財與命連」,腳步快、賺錢易,心臟病也發作的多。

臺灣的摩托車潮與急遽的路影,都保證當地是發財容易的地方,但醫療單位也說:每五人中已有一人得了精神官能症。這時若說些「財退人安樂」、或「錢是追命鬼」之類,未免消極而不合時宜,倒不如講幾則「從容」的故事,勸人保持從容的心情,減輕些壓力,也許對健康有點助益。談從容:

一是常常想著自己是快樂滿足的人,從容寬平的氣象是由和樂的內心自然發露出來。

內心貪婪就顯得猴急,內心憤怒就顯得孤剛,內心憂戚就顯得退縮。學學北宋的邵雍,把所住的小屋叫「安樂窩」,做詩常是「歡喜吟」,有句道:「眼前隨分好光陰,誰道人生多不足?」也可以學元末愛吹鐵笛的楊鐵崖,把小屋叫「春不老」,胸中四時長春,他說自己能「遇憂不憂」,所以「遇病不病,遇喪亂不喪亂」,他們是千古從容的模範。

二是自我作主宰,不被緊迫的時間趕著跑。

凡事凝重片刻,氣息調均再說話,節奏自然才開步,不要像淘米時的糠,率先隨流浮出來。像清代的宰相史貽直,有一次皇帝忽然宣召他,他雅步如常,旁人禁不住催促快點快點,史制止說:「世上哪有奔迫的宰相呢?」依舊不疾不徐,從從容容,沒有人說他麻木不敬,反欽佩他懂得大體,器量非他人所及。

三是保持內心的澹泊寧靜,才有退一步的餘裕,有餘裕的人才能從容。

不然,追著外界的浪翻潮湧,腳跟都不定,如何從容呢?不懂澹泊寧靜,慾望太多,攬的事也多,心就勞苦。心一勞苦,耐心就不足,脾氣就火爆。嫌別人說話慢,動輒打斷別人的談話;嫌別人行動慢,動輒要搶佔別人的前頭。時時計較得失,處處徬徨失落,從容的神氣全散了。這就可以學學黃庭堅,他在洪州考了第一名解元,大家都猜他又會是省試的第一名,同學朋友聚集在酒席邊等放榜的佳音,不久有位僕人舉著三個指頭奔進來,一問原來是其他三位朋友中了,黃庭堅卻落榜,其他下第者悄然離席,有的還落淚。黃庭堅依然飲酒自若,並陪著考中的朋友一同去看榜,連一點難看的臉色都沒有。後來他做官被貶到黔州,別人見到他「容貌愈光澤」,一點不憔悴。後又貶宣州,別人看他「無異仕宦時」,不以得失而勞心焦躁,真是德性從容的好榜樣。

四是還沒讓人等的時候,就早一步來;還沒惹人厭的時候,就早一步走,自然就來去從容。

像唐代宰相蕭嵩請求退休的時候,唐玄宗對他說:「我對你沒有一點厭倦,你何必就要離開呢?」蕭回答說:「就因為陛下還不厭倦我,我才能從容地引退呀,如果已經厭倦,我的頭都保不住了,哪能照我自己的想法退休呢?」真的,多少人是要別人指著鼻子問他為什麼不退休無才無德賴著做什麼?才悻悻然下臺的。那場面都尷尬?如何從容?

五是凡事有準備,有條理,自信滿滿,言行才從容不迫。

像唐玄宗有一次從複道高處,窺見一位衛兵在用餐,餐畢將剩下的飯菜傾倒在溝竇中,玄宗大發脾氣,要把這衛士用杖打死。大家見皇帝盛怒不敢勸解,宋王憲想了一回,從容大膽地奏報說:「陛下從複道私窺別人的過失,這行為並不對,還要杖殺他,恐怕從此人人都無法自安了!陛下不準拋棄剩飯剩菜,為的是供養人畜吧?結果為了剩飯剩菜去殺人,不是本末倒置嗎?」不慌不忙,成竹在胸地分析,極有條理,令唐玄宗蹶然起立,大大覺悟自己快要成為暴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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