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紐帶之功

「誰能像鍾院士這麼全面呀!」這是廣東省衛生戰線的「鐵娘子」王智瓊拉開話題的第一句。「我總是說,可能一個人在某一方面是很出色的,但是誰能達到鍾院士這樣的程度?既業務水平高,對病人的服務態度又好。有的人服務態度很好,技術卻很難是一流;有的人技術很好,但是對病人沒有像鍾院士這麼好。所以說,鍾院士是全能,個人素質也極高」。王智瓊誇讚鍾南山不止「五項全能」。

時任廣東省衛生廳副廳長的王智瓊,一手連著省政府,一手牽著專家組,領導打贏了抗擊非典這場戰役。

回首崢嶸歲月,鍾南山心裡充滿了感激。他說,整個抗擊非典的過程,得到廣東省衛生廳的全力支持。特別是王智瓊,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王智瓊對廣東省抗非專家組非常尊重,始終支持專家們的意見。鍾南山這樣評價她:很重視實際的情況。她覺得你是專家,講得對,她就尊重你。「她給我們提供了很多幫助。而且,她的態度總是很溫和。」

在王智瓊的印象里,鍾南山總是把沉重的壓力扛在他自己肩上。王智瓊說:「他現在的工作量,即使是30多歲的壯年人也扛不了啊。他始終有一個動力,就是為了我們這個國家。他以前出國學習的時候,有一個信念就是要報國。他的父親鍾世藩就是這樣報國的。」

王智瓊在廣東省抗擊非典整個戰役中的作用不可估量,她始終堅守在省衛生廳「510」抗擊非典的特殊辦公室。儘管她極其誠懇地說:「這一切都是省委、省政府英明決策的結果。省委書記張德江4次到省衛生廳部署、督導工作,4次啊,一位省委書記,從來沒有過的。」儘管她自謙只是7000萬抗擊非典的廣東人民的一分子,但是,她起到的不僅是堅韌的紐帶作用,連接了專家與政府;而且,她作為一位防疫專家,還親歷一線,從非典一開始就下基層、進病房,與專家通力合作,甚至遭遇感染,病倒在床。

務實、尊重實際情況、有合作精神,這些都是廣東人的特質。王智瓊就是廣東人的典型。

2008年,年逾六十的她,即使衣著再普通,走在大街上,那入木三分的職業氣質,還是能讓人一眼就識別得出。王智瓊已經不是廣東省衛生廳的副廳長了。抗擊非典戰役結束後,她也走完了自己的行政生涯。她現任廣東省醫師協會會長。

對於非典,王智瓊是這樣總結的:「我們在很短時間內戰勝了非典。雖然到現在為止,我們還不完全知道它是怎麼回事,它來無影、去無蹤,但實際上,我們熬過來了。我們是實事求是的,我們也是相信這些專家的,雖然當時有不同的聲音,有不同意鍾南山的治療方案而向他提出反對意見的。」

王智瓊說,在當時非常強大的不同聲音面前,她並不覺得有太大的壓力;因為,她相信廣東這些專家的水平,相信他們一定會拿出最好的方案。

王智瓊回憶說,有一天開會,是討論衣原體與冠狀病毒的,研究控制非典病情和治療病人的方案,到底是用抗生素還是用皮質激素。當時,很多專家都是沉默的,都不支持冠狀病毒的說法,「這主要是考慮來自上面的壓力」。

經過一番討論之後,專家們講出了內心的真實看法。多數人傾向於非典病原體為衣原體是不對的,應該是冠狀病毒才對。最後,他們堅決地說:「我們的方案沒有錯,治療沒有錯。」

鍾南山那時把時間用在了搶救非典病人的病房。事實已經分明、氣氛卻很沉悶的討論會,他一時尚不能到場。到了下午,鍾南山仍然對催促他來開會的王智瓊說:「我有事,來不了。」王智瓊馬上說,他們在討論,「我覺得從臨床表現、從治療效果來看,非典的病原體應該是冠狀病毒。我們要預防非典,就要有一些抗病毒的手段。使用皮質激素,主要是提高人的抗病能力。但是從整個形勢來講,信心很重要。」

王智瓊如此的一番話,給鍾南山傳遞了信任。她說:「我覺得任何時候都要依靠專家,他們是專業的人士。」

王智瓊如今對當初發生在廣東省衛生廳「510」指揮部的這場專家討論的回溯,看似簡單又輕鬆,如閑庭信步,根本看不出曾經瀰漫的「硝煙」。那天,專家們最後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觀點,是有悖於當時國家已經宣布非典屬於衣原體感染、抗生素可以治療非典的大背景的,是冒著政治風險的。

對於鍾南山來說,專家們此次的討論結果,對他無疑是莫大的鼓舞。

王智瓊身為分管醫政工作的廣東省衛生廳副廳長,歷來是非分明。在決策上,作為整個中共廣東省委抗擊非典指揮中心最基礎的一個決策層,她在業務上親臨一線,在原則上不能讓步,在醫療的科學問題上又得尊重事實、尊重專家!上對省委,下對醫學專家,她是樞紐啊。

當時,她要廣東省衛生廳防治非典領導小組作彙報,要徵得各位領導的支持。領導不同意的時候,她就需要跟領導建議,要尊重專家的意見,讓專家說了算。如果領導的工作做不通,專家的意願就不能變為現實。

首先是領導支持,然後是專家隊伍支持,第三是社會各界支持。無論王智瓊怎樣表達,出於誠懇、出於謙虛還是出於其他,如果「抬轎」的人不行,就會把「坐轎」的人摔下來,這是常理。所以,成事與敗事,「抬轎人」的作用不容低估。同樣,王智瓊的作用也不容低估。

王智瓊說,廣東省一直是這樣的,實事求是地向領導報告。她記得,她在2003年春節期間,曾向當時的廣東省衛生廳廳長黃慶道打電話。黃慶道正在老家。以前,他從來都沒有回老家過春節。唯獨2003年那一年春節,他回老家了。

「廳長,我們這裡出現了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

「好像有一些傳染病傳染到廣州來了。很多病人陸陸續續來醫院了,很多醫生都倒下去了。」

「有這麼嚴重啊?!」

「你要不要向上級報告啊?」

「我要報告。」

從他們這一問一答可以看出:王智瓊與頂頭上司的關係比較融洽,所以對工作有利,容易溝通;黃慶道雖然當時不是坐在辦公室里,但是,他至少表現得冷靜、清醒和能辦實事。

向上級報告還是不報告,對於王智瓊這樣的幹部來說,從來都是兩難。她說:「為什麼要報告呢?因為你如果不報告的話,當時這個事情,你是不知道後果的。但你報告了,如果這個事情結果沒事,我們就等於干預政事了,省政府會說你們怎麼這麼一點兒事都搞不了——這是很難的。」王智瓊這樣的幹部確實有苦衷。「像這樣,廳長說要報告,這就好了!我們的專家就開始起草報告:非典病人怎麼樣,醫生有多少人被感染,我們打算怎麼做。我們一一把文件和方案都上報了。」

她說,他們當時覺得是應該這樣做的。他們實事求是地報告上去,至於什麼時候公開、報到哪一程度、上級向不向中央報告,那些就是領導的決策。結果後來廣東省衛生廳領導很早就向省委領導作了彙報。

對於鍾南山同香港大學關於非典病毒分析的那次合作,王智瓊是這樣解釋的:「當初,有人告訴我,說香港的管軼,要發表一篇文章,說我們非典的事情最早是禽流感,並說我們內地要隱瞞。我聽到以後說,不對啊,沒有這樣的事啊。可聽說管軼檢測出來我們的病毒是禽流感,還發了一個消息出去,那怎麼得了啊!後來,還有人說,鍾院士檢驗了非典病人的血清,跟管軼他們合作。如果是這樣,不就把這個事情鬧大了嗎?這怎麼得了!」

王智瓊說,管軼曾經因為禽流感的問題,跟農業部有過不愉快的摩擦,但這次不愉快是個誤會,最後,大家解釋清楚也就沒事了。王智瓊指的,自然是鍾南山曾經的38小時不眠不休。

對於北京市衛生局的幾個負責人在2003年2月8日來廣州考察的事,王智瓊回憶說:「他們很勇敢,跑到廣州來。我說,廣州是『疫區』啊。他們說,我們必須來,是來『取經』的,看你們都是怎麼控制疫情的。」

當時,王智瓊坐在自己的「510」辦公室接待他們。王智瓊很誠懇地對北京來的同行現身說法:「第一,你們該報的就報。至於公布不公布,是上級的事情。」王智瓊的表達細緻、明了:作為下級,發現疫情,不要保留,要及時上報。領導知道了,是否向再上一級報告是領導的事。即使領導不報告,中央追究下來,起碼你沒有更大的責任。「如果你不上報,領導怎麼知道呢?這是你的錯。如果你上報了,但上級不公布,那是他的錯,他將來不會怪你。你是實事求是報上去的,上面怎麼公開的、怎麼向社會公布的,就由上級決定了。」

王智瓊這一番質樸的「傳經送寶」,沒有直接說出那個看似不顯眼兒的詞:隱瞞不報。這是廣東人性格柔和、不露鋒芒的特點。

除了北京市衛生局南下「取經」,另外一件讓王智瓊記憶猶新的事,是非典疫情結束之後,「衛生部的人打過來一個電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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