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非典襲來

非典——SARS,2012年12月出現於廣東。2003年1月,醫生們意識到它來勢洶洶,使用大劑量抗生素救治無效。這期間對於一線專家及醫護人員來說,他們經歷的不僅是堅持在一線的考驗,更有對治療方案不明的煎熬……

身為廣州呼吸疾病研究所所長,身為醫學院士,鍾南山此時深感責任重大與不安:用什麼辦法挽救病人?病人到底得的是什麼病?

答案無從而知。

有著豐富一線臨床經驗的他,最直接的判斷是:這不是普通的肺部細菌感染。所以,他始終不同意用大劑量的抗生素治療,特別是在病因不明的情況下。他主張根據病情的具體情況配合用藥。這就成為2003年非典期間,對於病人治療方案爭論的焦點之一。關鍵是,這一場空前的學術之爭,不僅影響到對病人生命的救治,而且隨著非典勢頭的擴大,上升到整個醫學界,甚至影響了政治……

始終奮戰在抗擊非典一線的鐘南山,由此被推到學術與政治的風口浪尖。

中國首例報告的SARS病人,即非典病人,也是全球首例,他是廣東人黃杏初。2002年12月15日下午,黃杏初被送到廣東省河源市人民醫院內科病區。當班醫生葉鈞強診斷其癥狀為高熱、咳嗽、呼吸困難。

兩天後,河源市人民醫院再次收到一位癥狀相同的患者郭仕程。葉鈞強笑稱與他們相會是「緣分」,這兩位病人都是在外地患病後返回到河源老家的。在用了各種退熱方法及抗生素治療後,兩位患者的病情始終不見起色。

病情緊急!葉鈞強親自把黃杏初送往廣州軍區廣州總醫院。12月22日,他又把郭仕程送往廣州呼吸疾病研究所。

很快,葉鈞強這位最初接觸非典病人的醫生與河源市人民醫院的其他6名醫護人員,被感染了與患者相類似的癥狀。

郭仕程從河源轉到呼研所時情況「特殊」,不僅持續高熱、乾咳,而且肺部經X光透視呈現了「白肺」:雙肺部炎症呈瀰漫性滲出,陰影佔據了整個肺部,使用各種抗生素治療均不見效。

不尋常!

鍾南山和他的助手肖正倫、陳榮昌等人做出這樣的判斷:這種肺病的毒性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僅來勢兇猛,而且難以治療。

作為診治呼吸疾病的專家,他直覺這個肺病嚴重的毒性程度。它陰森森地撲面而來,讓人如同身著單衫,佇立嚴寒。

幸運的是,郭仕程沒有被死神帶走。

在醫生們為這非同一般的病例尋找救治方案之時,廣東省內接連出現相同的病例。順德發生同樣疫情。中山,截止到2003年 1月20日,發現28例此類病人。

1月21日晚上,鍾南山趕到中山,會同廣東省衛生廳派出的專家組,對中山出現的這些病人進行會診和搶救,第二天,專家們起草了《中山市不明原因肺炎調查報告》,這份報告,第一次將多日以來困擾著人們神經的「怪病」,命名為「非典型肺炎」,簡稱:非典。

到2003年2月底,世界衛生組織將發源於中國的非典命名為:SARS。

SARS——嚴重急性呼吸道綜合征,是一種嚴重的急性呼吸道傳染性疾病。

大量的而且是大劑量的抗生素被用於緊急治療。然而,這樣的治療,一直無效!

廣東省內各地都出現了疫情,而且陸續有同樣癥狀的病人被送到呼研所和廣州市內的各大醫院來,病情發展迅猛。社會上早已開始恐慌。所以春節過後,很多人的手機都轉發著這條簡訊:廣東出現怪病!

從2002年12月下旬醫院陸陸續續接收病人,醫生和護士就出現了感染,這是因為當時對疾病的認識不清楚、防護不充分。對重症疾病的治療也成了問題。是繼續用抗生素,還是改用皮質激素,廣州呼吸疾病研究所內部有了爭議。

因為皮質激素會破壞人體自身的免疫力,從學術角度來講,很多人都反對這種治療方法。但是,不及時使用激素,病人的感染中毒癥狀會進一步加重,缺氧也將更嚴重……面對皮質激素,就如同面對著一把雙刃劍。

是用抗生素,還是用皮質激素?對病人的救治手段一時難以統一。

之後,這一爭執,隨著非典疫情的蔓延而擴大,上升到整個學術界。當時只要是收到了非典病人的醫院,都會出現從醫院到科室的如此爭議。

對於醫生來說,迫在眉睫的,是要挽救病人的生命,他們急需一個可以遵循的主流聲音。在這時,每天奮戰在一線的鐘南山,以自己的威信,帶來了對一個群體的影響力。

儘管如此,在最初的治療過程中,還是暫時保留了兩種方案。主張用皮質激素的,用一種方案;堅持用抗生素的,則用另一種方案。

當非典擴展到全國的時候,醫學界還沒來得及有一個統一的認識。

衣原體是細菌,但非典是病毒。細菌的剋星是抗生素,那麼病毒呢?而且是如此厲害的病毒。

對這兩種治療方案的爭論持續了一個月。一附院、呼研所和廣東所有的醫學專家,在摸索了一個月之後,對非典的規律,有了一些認識,包括如何預防、如何治療。但是,非典到底是個什麼病毒,還遠遠是未知數。

蔓延。不斷有疫情的消息傳出。「怪病」這個詞,隨著廣東003年年初的寒風,在民間愈傳愈烈。

流傳最凶的說法是:從順德、中山傳進廣州一種怪病,潛伏期很短,一天就發病,很快就呼吸衰竭,無葯可治,多名病人死亡。不僅如此,這種病傳染的烈度極強,不管是誰,一旦和病人同乘一輛公交車,甚至和病人打一個照面,就可能被傳染。更為恐怖的說法是:十幾名被傳染的醫護人員,上午得病,下午透視,肺上就全是白點,晚上搶救便成了無效、死亡。甚至還有人說同時在流行禽流感、鼠疫、炭疽的。總之,各路說法有板有眼。

這些「民間流傳」,從廣州出發,向深圳、珠海、東莞等珠江三角洲其他地區蔓延,隨後又向海南、福建、江西、廣西、香港等鄰近省份傳播。北方省市也有傳聞:「廣州、珠江三角洲爆發奪命肺炎。」

2003年元旦剛至,春節的年味就開始了,因為這年1月31日就是農曆除夕了。怪病的消息一方面被人們傳得離譜,另一方面卻被一些人掉以輕心。因為廣東向來每到春季,就免不了有疾病流行,特別是普通的流感,所以人們早就習以為常。

珠江三角洲毗鄰香港,兩岸客商往來密切。每年臨到新年,在順德、中山、東莞等地開設工廠,或者定居在廣東的香港人,都要回家過年,2003年聽說出現怪病,就更要早早地回港了。

當時的報紙,都相繼很隱諱地表達:2003年春節要特別注意「流感」。

對於這樣的說法,老百姓是不知情的。只有行內的人,都意識到這是一種流行性的疾病。但一時間,它的兇悍、危險程度,還難以被更多人了解和認可。儘管如此,行內的人還是沒有料到,其兇險程度,完全超出了料想。

不多日,珠江三角洲一帶的病人越來越多,病情控制不住,明顯出現家庭聚集性和醫院聚集性傳染。中山大學附屬第二醫院、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廣州市胸科醫院等醫院,收治的病人越來越多。

廣東第一批收治非典病人的醫院,如中山二院,在毫無防範意識之下,很多醫務人員染病,倒下一大片;中山三院,是治療肝病的專科醫院,也出現了類似的內部人員感染,讓人措手不及。

中山大學附屬第三醫院傳染病科副主任、主任醫師鄧練賢,接診了住進該院的第一位非典病人:呼吸衰竭並心力衰竭的11歲兒童。鄧練賢和其他專家使心臟已經停跳3次的患兒恢複了心跳。

2003年2月1日,農曆大年初一,中山三院傳染病科的醫護人員開始面對先後傳染了一個又一個醫護人員的「毒王」。當時,這個病人呼吸困難,命懸一線。鄧練賢和同事們開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搶救。在對病人進行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呼吸治療時,病人的劇烈咳嗽使大量痰液帶著血,從插管處向天花板噴出,在場的醫護人員從頭到腳都被污染。

2月3日晚上7時,連日搶救病人的鄧練賢感覺全身酸痛、發燒,2月5日,他的肺部出現炎症陰影。

鄧練賢於2003年4月21日殉職。

葉欣,廣東省中醫院二沙島分院急診科護士長。在病倒前長達兩個多月的時間裡,她始終沒有離開過工作崗位,沒有回過一次家,於2003年3月24日殉職,年僅46歲。

陳洪光,廣州市胸科醫院重症監護室主任。在一線搶救病人的70多個日日夜夜裡,他親自為100多名危重病人插管上呼吸機,經常會被病人噴射得一身一臉的痰液、分泌物。在如此漫長艱難的時日,他堅守崗位,始終沒有半點兒畏怯。他的勇敢,感染和帶動了身邊的每一位醫務人員,不僅科室、醫院,甚至家人,都被他的精神所感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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