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之方

談到教子之方,我想起家鄉浙江嘉善縣的錢家,有很特別的方法。錢家人才輩出,在明朝就是一品官,至清朝仍出一品官,民國後依然是大官,大陸撤守時駐法大使是嘉善錢家的人,中共建立政權至今,錢家清望不衰,仍如特任官。常言道:家世顯赫,不過三代。但錢家居然「累世簪纓」,歷經五百年而門第不衰,真可說是一個異數。家鄉盛傳錢家世代積德的故事不少,其中最傳誦人口的就是:錢家決不打罵子弟,責備得最重,也算是最踐踏孩子自尊心的一句話,就是罵他:「你這塊料子,恐怕只配去做個縣長!」

「只配做個縣長!」縣長這樣的芝麻小官,乃是錢家最眇視子弟的一句罵人話,把孩子的自尊心擡得何等高潔?讓孩子的自信心與眼界放得何等寬闊?當然什麼「混球」「白癡」等等,不可能加在自己子弟身上,更不用說什麼三字經等不堪入耳的下流話了。從這一點看來,就知道教子之方,首先在尊重孩子,你以什麼身分期許對待他,他就可能成為什麼,待之如國士,他就以國士回報你;待之如癟三,他就以癟三回報你。古語說:「父母之樂,莫樂乎有令子」,既然如此,身為父母的首先要以「令子」對待他、期許他,必須如此,父母才真有「令子」的可能。

西方哲人也說:「教育的祕密,在於尊重學生」,教子弟的祕密也在這裡。要尊重子弟,就得避免煩碎嘮叨,《溫氏家訓》裏說:「父子最忌小處煩碎,煩碎相對,面目可憎。」煩碎常常是忘了尊重的緣故。要尊重子弟,一切策勉勸導,要簡單而讓他安寧,富貴人家講究的禮節多,父子間反而疏闊,因為父親若端著一個高高的架勢,連母親也畏懼三分,孩子當然自卑得毫無自信了。所以父子骨肉間,愈平易融洽愈好,多一分渾厚的關愛,才多留一分活潑的天性,才可能多增一分門第的吉祥。

當然,教子弟的最有效方法,並不單靠動嘴巴,身教比言教更親切感人,父母自己愛讀書,孩子哪有不愛讀書的?父母自己只會耍花鎗,孩子哪有篤實淳厚的?所以父親若想從身教上履行尊重孩子,就得先從尊重妻子做起,建立一個沒有責備而只有鼓勵與尊重的家庭,讓孩子一回家就感到溫馨和悅,父親對母親的甜言蜜語,就是給孩子最大的鼓勵力量。孩子若見父母頂嘴不和,心頭的陰影會使他整晚無心看書,父親若對母親常發脾氣,即使這脾氣是為了孩子的功課而發,那也只有使孩子更無心向學。大凡相信「人前教子,背地責妻」的大男人主義者,往往弄到妻怨子怒的結局。要想孩子好,最佳的方法乃是先對你妻子好,在歡樂、寧靜、自尊之中,才出好子弟。想想錢家世世代代芝蘭競秀,玉樹生香,就是不用打罵教育,要罵也只罵「去做縣長」而已,確實值得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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