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奇的氣

中國文化裏,最神奇,也最具有與眾不同特色的,就是愛談氣吧?孟子談養氣,已經夠玄,宋儒大談理與氣,很少人不墮入五里霧中。文學藝術家愛講「氣韻」,當然抽象,養生修道者談氣功,輿地家、星相家那還用說,望氣哩,金陵有王氣,劉邦頭頂上有天子氣,成五採的龍虎氣,玄奇極了。

各家說的氣,有生理的,有藝術的,有玄靈的,有哲理的,好像都不同類,但總歸來講,都是屬於生命力強弱邪正的展現吧?展現在畫面上是生動的氣韻;在文章裏是清剛的氣骨;在養生上是健康的氣色,在風節上是浩然的正氣,在望氣術上也許就是人際魅力的威望與氣運。

明末的胡承諾認為「氣」在人生的日常行事中,也有很大的作用,善自調理「氣」,發揮「氣」的各方面功能,對事業的成功有很大的幫助,他在《繹志》一書中說:

人一日之中,有四氣焉:有清明之氣,有盛大之氣,有堅固之氣,有專一之氣。

人在一天之中,有四種氣在流轉,這種說法好新鮮。大概是早晨起來,頭腦清新,有一股清明之氣,一切美好計畫開始行動,同時充滿著善意,這股氣:是非分明,析理精當,用來「窮理」也就是決定要往哪個方向做,最有用。上午精力充沛,有一股盛大的氣,料理萬事,安頓萬物,行動迅捷而機敏。這股氣:內涵豐碩,接觸面廣大,用來「博物」也就是廣施業務,最有用。下午事務將妥,有一股堅固之氣,許多事已經有美善的著落,事務也探討出適宜的途徑,這股氣用來「持論」也許是需要堅持執行吧,收穫是可以預期的。晚上收山回府,有一股專一的氣,可以凝思安神,蓄藏不露,也可以作反省檢討,或休憩調理。這股氣用來「致思」也或許是凝聚生命力,培養下一步的動力,來創造新機運,最有用。

其實所謂「一日之中」,也不必機械地分劃成早晚四個時段,每一股氣的起始消長,運作過程也是如此的。胡承諾為什麼有這種想法,我猜他是受了《易經》乾卦有「元、亨、利、貞」四個階段的影響,清明之氣是元,盛大之氣是亨,堅固之氣是利,專一之氣是貞。人身是一個小天地,所秉的氣和天道一樣地循環著,這也是「天人合一」理念下的產物吧?

再推而廣之,原來人的一生,由青少年、壯盛之年、中年而老年,所秉的氣也像四季一般運行,有人就形容青少年童稚的意氣,像春天的雲,輕逸而和暢;壯盛之年的意氣,像夏天的雲,奇濃而靉靆;中年時的意氣,像秋天的雲,浮淡而清爽;老年時的意氣,像冬天的雲,昏冷而玄冥。一生的四季也在作「元亨利貞」的運行,誰能善用每個時段的氣,認識生命力強弱聚散的變化,各有適宜的做法,讓四季呈現各不相同的美景,誰的一生中就多采多姿,各階段都有著成功的機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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