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俠客

近幾年來,武俠小說已經沒落,以女俠飛俠為號召的電影電視,已不再風行。從好的方面看,社會上貧富差距尚可令人忍受,也就不會去想像廖添丁;男女愛情已經充分掌握自主權,也就不必去崇拜古押衙。司法有其公平性可解決紛爭,不必找黑道出面;官府法令有不合理處,盡可遊行抗議,一腔冤怒都可以宣洩,所以俠已經無所用其長。古人說:「人心平,雷不鳴;吏得職,俠不出」,人間不再崇拜俠客,乃是社會的進步與幸運。

俠客刺客最盛行的年代,是從戰國到漢初,「豪暴侵凌孤弱,恣慾自快」的年代,俠最盛行。美國西部的俠客,也是在秩序未建、以力鬥力的年代最盛行。俠好像是只論恩仇,以恩仇為愛憎,不太顧義理是非;俠好像是只講信用,允諾的就必須做到,不太顧身軀安危。古人解釋「任俠」二字,有所謂「相與信為任,同是非為俠」,又以為任使氣力,以力挾輔人為任俠。導致許多人腦海裏,以為少年俠氣,就只在裘馬上作工夫,甚至倨傲地「以睚眥殺人」,瞄一眼都遭殺身之禍。其實真正的俠,重要的在俠腸、俠骨與俠氣,哪裏祇在留心馳騁尋仇呢?

俠腸,是指一副熱血心腸,救人於困厄,振人於貧乏,所謂「趨人之急,甚己之私」,奔赴別人的急難,勝於為自己的利害盤算。俠腸決不在矜能鬥力,而重在酬恩赴難、濟貧助弱,總結來說就是重在一個義字。

俠骨,是指崔巍磊落,屹然不可撼的骨氣,無骨的人,必然無情,古人說「無情不成佛」,我認為「無情也不成俠」,有俠骨才是天地間有血性、有真情的人物。兒子有俠骨必是孝子。臣子有俠骨必是忠臣,婦女有俠骨必是烈女,朋友有俠骨必是信友,所以俠骨是以忠孝信潔為內容的,忠孝信潔的人才是天下的真俠骨、真情種。

俠氣,是指豪傑氣、英雄氣,所謂「天上無雷霆,則人間無俠客」,俠客就如同天上的雷霆,一聲然諾,雖千萬人吾往矣,一聲叱吒,令千萬人都辟易,俠氣化作無窮的正義力量,天壤間因為有它而風雲改色,生氣勃勃,人間因為有它而伸冤解禍,強不欺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苛政如虎,揭竿而起,俠多少帶些革命家的熱情。所以蘇東坡說有俠氣的人「智勇辨力,皆天民之秀傑者」。

武俠在今天雖然已沒落,但俠腸俠骨俠氣,依然是世間最珍貴最可愛的熱血,時代不同、法制不同,俠已轉化面目,變成法制內的動力,俠腸已轉化成人溺己溺、人饑己饑的慈善事業;俠骨已轉化成不懷二心、犧牲奉獻的團隊精神;俠氣已轉化成筆帶風霜、字帶劍戟的傳播輿論。所以若問今天的俠客是誰?絕不是武打政客、黑道民代,而應該是慈善家、各機構的忠貞幹部、大陸的民運人士,以及不被潮流所捲走的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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