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貨色

「請仔細看看這是什麼貨色!」這話是帶著驕傲的口吻,炫耀?還是帶著輕蔑的口吻,污辱?同樣一句話,端看說話者的神情語氣。「貨色」二字中原來是充滿著玄機的,不單是指「貨品」的等第,而是指人生的關卡。

「貨色」二字成了人物內涵的品質,「什麼貨色?」居然可以指這人的人品、學問、才能、性格等等綜合的分量。其實「貨色」二字最早見於《書經》,貨是指貨財,色是指女色,貨財包括了「飲食」,女色包括了「男女」,貨色乃是指人性基本需求的飲食男女,我需要飲食男女,別人也需要飲食男女,這人情上最渴求也最正常的「貨」與「色」,人人必需,不能不用,於是人人所爭所貪也往往在此,竟成了人品的高下與考驗人生的關卡了。

漢高祖劉邦年輕時,是一個「好酒及色」並輕狎朋友的傢伙,起兵進入關中,見貨寶如山、美女如雲,酒色財氣,哪能不沉醉?幸好他聽了樊噲、張良的勸告,立即把貪欲收斂起來,范增派人去刺探情報,發現劉邦竟一改「好酒及色」的常性,居然做到了「婦女無所愛幸,財物無所婪取」,就判斷他「此其志不在小」!做到「婦女無所愛幸」便打通了「色關」,做到「財物無所婪取」便打通了「貨關」,打通這兩關就不是平凡的人物,難怪望一望劉邦這批人的氣象,個個「五色成龍虎」,有稱霸天下的氣象啦!

一般平凡的人就只在貨色兩字中打轉,所以刑警辦謀殺案件,大抵分情殺、財殺、仇殺三方面去研判,天生人下來,哪有一生下來就立意要害人的呢?都是後來面臨財色名勢的掠奪,才會有爭嫉害人的念頭,以致敗盡了一生。可見「貨色」二字真是人慾險惡的難關,一臨貨色,本性暴露,往往破壞別人的家業,敗壞自己的品德,原本持有的剛勁之氣,潔白之操,仁禮之性,常常被嗜利好色的念頭所斷送!西方人說「觀察一個人最好觀察他怎樣戀愛」,其實觀察一個人也最好觀察他怎樣面對財物。艷麗妖冶的「色關」,當然難度,但它對天下病害的關聯還不多,以自害居多;而有錢有勢無所不能的「貨關」,最容易喪失仁心,仁心一喪,則禮、義、智、信也就全盤瓦裂,所以財貨對世害造成的層面會更大。

聖賢教人留心「殉於貨色」,提出了「幾人到此誤平生」的告示牌,但聖賢並沒有教人絕欲棄財,說得不合人情地清高,而是教人要懂得飲食男女的「饜足」,不要放任到掠奪「無厭」的境地,依從「人情之常」,而引歸「天理之正」罷了。

朱熹曾說過:「吾輩於貨色兩關打不透,便是無話可說。」又說:「學者打破財色二字,方是小歇足。」對於志士的勉勵,一再提出貨色二字,教人常想想自己是什麼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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