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土司之議

旨意傳下,沒多久,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在掌印太監曹化淳的引領下,到達了文華殿內。幾乎與此同時,首輔溫體仁,領著內閣輔臣也到了。六部尚書,倒時候陸續而至,不過都是剛接到旨意,就趕過來了。時間上也相差不多。

崇禎皇帝到了之後,便把雲南和安南的情況說了一遍,而後嚴肅地問道:「土司屢有反叛,對此,諸卿有何看法?」

文華殿內沉默了一會後,溫體仁是首輔,當先表態道:「陛下,改土歸流之策,觸動土司利益甚大。洞吾一戰,叛亂的那些土司,全部改為流官制。這一次是多達六個之多。在雲南境內,當有不少影響。臣以為,如若朝廷明確,忠於大明者,不會有改土歸流,則土司之心定也。鎮壓普名聲之亂,也是易如反掌!」

他開了頭之後,戶部尚書畢自嚴也出列奏道:「首輔所言極是,如此一來,不費朝廷一兵一糧,光是用周邊土司之兵,就能平定阿迷州之亂。甚至可以令這些土司出兵安南,鎮壓叛亂,也不是沒有可能!」

禮部尚書徐光啟,如果在原本的歷史上,此時的他,已經是重病亡故。但在這個位面上,沒有那麼多操心的事情,皇上還推廣科學知識,推廣高產作物,這極對了他的胃口,使得他身體竟然不錯,精神奕奕地,一點事情都沒有。

他在前兩年的時候,作為推廣高產作物的欽差,曾去過安南,因此對安南的了解比較多。雲南土司這邊,他倒是沒去,當時是從安南直接去了河套的。因此,他沉吟之後,跟著出列奏道:「安南南北對持久矣,老臣估計,如若沒有外人挑撥,南方阮氏斷然不可能如此破釜沉舟,賭上了全部,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甚至還不惜挑動雲南土司叛亂。」

司禮監的太監一行人中,為首的曹化淳在暗地裡瞅了好幾眼皇上,等到徐光啟說完之後,他也出列奏道:「陛下,奴婢以為,徐尚書所言極是,這些土司安撫使等蠻夷臣子,但有一點實力,便會蠢蠢欲動。不管是有人挑撥也好,還是有其他由頭也罷,他們就是一群喂不飽的白眼狼,趁著主人不注意,就會露出牙齒,不服管教,甚至反噬主人。」

說到這裡,他停了停,提高了嗓門,鄭重地尖聲奏道:「奴婢以為,改土歸流之策不可變也!」

比起外臣,哪怕是溫體仁對崇禎皇帝也已經很了解了,但也不及曹化淳對崇禎皇帝的了解。也是因此,雖然首輔提出了看法,但他卻提出了和首輔完全不同的意見。這一點,別人或者有點詫異,不知道他為何和首輔這麼唱對台戲,但他手下那些秉筆太監,卻大概猜了出來是什麼原因。

因此,他手下的那些秉筆太監,都一個個跟著出列,用他們自己的話,來附和曹化淳的看法。

頓時,文華殿內,就有了兩種不同的意見。

一是以首輔溫體仁、戶部尚書畢自嚴為代表的,覺得改土歸流影響太大,如果朝廷能明確不主動進行改土歸流,也就是土司自己不作死,就不會對其進行改土歸流,這樣的話,雲南土司之亂能很快平定,甚至安南之亂都可以藉助土司之手來平定。

第二種意見就是司禮監全體太監的意見了,他們認為土司之所以屢有叛亂,就是因為土司這種制度所引起的,因此,朝廷必須堅決貫徹改土歸流,以絕後患。

而徐光啟則是有點鬱悶,他只是對安南發表了看法,卻被曹化淳給借用,好像他是站在了司禮監這邊了。

始作俑者崇禎皇帝,倒是不動聲色,並沒有開金口斷優劣。說句實話,底下這些臣子其實都沒有說錯,無非是溫體仁這一派,著眼於眼前,針對阿迷州和安南的叛亂,給出了具體可行的對策;而司禮監曹化淳這邊,則是對於土司這種世襲制度的認識,著眼於未來,覺得要堅決廢除這種國中之國的前朝遺策。

對此,崇禎皇帝也很容易理解,之所以有這兩種意見,無非是屁股問題。首輔溫體仁是大明的外管家,對整個大明負責,很珍惜目前大明好轉的局面,不想大動干戈,盡量減少西南動亂的影響。

而曹化淳等人,則是大明的內管家,更側重於服侍皇帝,以皇帝的意志為自己做事的原則。至於為此要付出多大代價,不是不考慮,卻沒有溫體仁這個外管家考慮地多。很明顯,曹化淳從蛛絲馬跡中,捕捉到了皇帝的意圖,因此態度鮮明地站了出來。

文華殿內的這些臣子,都熟悉崇禎皇帝處理政事的風格。事先可以充分發表自己的看法,但皇帝拍板之後,就不能再有暗地對抗的做法了。因此,他們從各自的角度說完了看法之後,就都把目光轉向崇禎皇帝,等著他來下結論了。

崇禎皇帝掃視著底下臣子,臉色嚴肅地說道:「我大明開國以來,可有屈辱求和過?可有向誰低頭過?我大明,只有戰死的皇帝,沒有跪著求生的皇帝!土司雖多又如何?敢有叛亂,有一個滅一個,這是原則,絕沒有妥協的可能。只要在大明的國土之內,就不能有國中之國!開國之初的藩國,比起如今的土司如何?不也全部削掉,改土歸流之策,必須是要貫徹實施的。朝廷聲明不主動改土歸流,斷然不可!」

成祖五征蒙古,最終死在了最後一次的征討中。雖然是病死,可領軍為國為戰,說是戰死也不為過。明英宗,土木堡被俘,也沒有求饒而引著敵人回來。開國之初的藩王,都是有藩國的軍政大權,不管是領地還是財力,又或者是軍力,更不是現在的土司能比。

崇禎皇帝的這番話,一個個地反問出來,文華殿內,頓時再沒有其他聲音。皇帝的態度,是非常的明確!

他說完之後頓了頓,看了眼溫體仁和曹化淳,見他們全都低著頭做恭聽狀,便和緩了點口氣說道:「當然,改土歸流之策,也不能立刻公開宣布實施。至少在眼下,還不行。雖然有的土司沒想著對抗,可要如同眼下這般,有人以此為借口蠱惑他人,就算西南土司全部都反,朕亦有信心能鎮壓下去!但如此一來,百姓苦矣!」

之前的話,是否定了溫體仁這些人的提議,而剛才這話,又是對曹化淳這邊的否定;文華殿內的這些人,都不以為怪。他們明白,皇帝是綜合了眾人的看法,有了自己的見解。剛才那些話,也只是就事論事,並不是針對誰。因此,他們都靜靜地聽著,等待崇禎皇帝把話說完。

「因此,對西南土司,朝廷就保持目前的態勢,改土歸流與否,讓各地土司自己去猜好了。那些心懷叵測的土司,就讓他們猜疑,讓他們反叛,都暴露出來。朕就等著他們跳出來,要是當地沒有實力平叛,朕的百萬邊軍,還有朕的新軍都閑著了,正好拿來練兵。」

崇禎皇帝說到這裡,轉頭看向禮部尚書徐光啟,對他說道:「徐卿,服舍違式和童校相關,在土司領地,也得貫徹下去,此乃國策,只要大明所屬,無有例外。」

土司能穿蟒袍么?顯然不可以,不管哪朝都不可以。服舍違式當初雖然沒有針對土司,可如今拿來強調,照樣是可以的。這也等於是向土司領地的官紳收取個人所得稅了。而這些錢,多是用於當地,比如建童校,比如修路鋪橋等等。和大明其他地方,並無二致。

「遵旨!」徐光啟稍微一愣,隨後立刻回答道。

崇禎皇帝得到回應,便看向底下所有人,認真地說道:「朝廷施恩於土司領地內的普通百姓,他們便能知道朝廷的好。以後一旦土司想反叛,那些百姓也不會死跟著土司作亂。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個用於土司,也是行之有效的。如此,溫卿……」

「臣在!」溫體仁聽到,立刻躬身候旨道。

崇禎皇帝看著他,繼續說道:「派往西南的流官,吏部選人,內閣也要審核,必須是真正的親民官,能造福當地百姓。那些土司,是巴不得朝廷派去的官員引起民憤,引起民亂,他們才好渾水摸魚!」

「微臣遵旨!」內閣一聽,也不看吏部尚書的臉色有點難看,當即領旨道。

崇禎皇帝則更是不管這些,又點名了王承恩道:「東廠這邊,也要派出番役,暗地查核流官!回頭朕要和都察院這邊對照查驗。」

在秉筆太監隊列中的王承恩當即出列,大聲地恭聲領命!他是東廠提督,同時也兼任秉筆太監。

如果說以前的時候,大明官員都對西南比較輕視,不太在乎當地的民情民心官聲,可此時皇帝做了這些部署,有了明確的旨意,基本上也沒人敢不重視了。

「等到天時地利人和,便是朝廷對所有土司攤牌之日,朕就不信,等到那時候,還有多少土司敢反叛!」崇禎皇帝冷聲喝道,「就算有反叛,朕的軍隊也不會是吃素的!」

他說完這些,算是對西南土司這邊的事情有了定論。對於目前雲南阿迷州之亂和安南之亂,則是暫不平亂,先做準備,看是否還有其他土司跳出來作亂,回頭一舉平定。

這次會議的最後,崇禎皇帝又對溫體仁說道:「征遼大軍如今已經在返程途中,內閣牽頭,對於眾將士的封賞,也必須在年底之前確認完畢。還有朝鮮那邊,郡縣計畫也得先有所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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