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五月

春天將逝,盛夏將臨,梅雨鋒面不時徘徊,所以五月一向是潮濕悶熱的。然而今年似乎不同:雖亦偶然下雨、偶然陽光燦燦,但總是涼風陣陣,彷彿秋天提早到來。

大自然的氣候如此,人世間的種種則更使人覺得寒意凜然。先是SARS疫情持續延燒,有人隱匿不報;有人拒收病患;有人囤積醫療防護物資;有人仍然「好官我自為之」——視盲、聽聾、心死,宛然天下太平,一切不曾發生。於是生命正當展開彩頁的年輕醫師、護士枉死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家破碎了;而所有該負責的人卻還在抵賴、推諉。

然後是,當全國首屈一指的醫學中心正與SARS艱苦奮戰,幾致陷入癱瘓狀態時,竟有人可以雙雙避戰,在家高枕無憂;不僅其所屬科部主管出面努力做種種牽強不通的解釋,而不旋踵,當事人竟亦可以傲慢的在該醫學中心門口召集媒體,斷言譴責他們的民意代表必遭「報應」。同樣的,也有人身負軍職,竟可以在全國軍人因SARS全面停止休假時連休四天;惹起非議後,國防部非常「天才」的隨即取消原頒之禁休令,一切亦依然船過水無痕,宛如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然後是,教育部長與招聯會十五位大學校長以及大考中心主任,可以在一場餐會上,經二十分鐘「閒談」,便決定取消七月大學指定考科全部非選擇題,理由是怕閱卷老師集體感染SARS。消息一出,輿論譁然,教育部旋即於二十八小時內再宣佈恢復國文、英文二科非選擇題;數日之後,又生波折,有立委主張全面恢復,又雲總統亦以為然云云。於是教育部、招聯會、大考中心三者,開始相互推諉、卸責。我們不是考生,但看這齣荒腔走板的戲已然膽顫心驚,則考生內心的氣憤、惶恐、痛苦、抓狂,斷非言語所能形容。做為全國「教育」的「領導」與「菁英」,竟全無疼惜學子之心;竟蔑視非選擇題的不可替代性;竟不以「人」為本,「唯物」到一心想省略應有的事前行政規劃,一心想省略因SARS而增加的各種支出;更有甚者,在整個過程中,或漠然以對、或曲意強辯,完全嗅不出一點由衷的歉疚,也看不到絲毫真誠的反省。

然後是,陸軍官校因集體作弊而遭開除的學生,聯合其家長,到處向立委陳請,透過媒體,一面巧飾自身錯誤的行徑,一面醜化學校正當的機制;一位小學生說得好:作弊是不對的事,怎麼還怪別人?我們隨後看到,陸官校長慷慨陳辭,搬出「國家、責任、榮譽」等大帽子。毫無疑義,作弊者應受校規處分,但我們也想問的是:這些原被視為「優秀」的學生,竟集體作弊、竟力圖化錯誤為合理,則陸官的教育與管理,長期以來是否存在著可怕的沉痾?

這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件,接續在五月上演,既是最荒誕的鬧劇,也是最可痛的悲劇。我們每個人都該牢牢銘記:二○○三年五月,一個台灣社會最寒冷的五月。

——二○○三年六月四日聯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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