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古城奧秘,血色祭煉 第439章 陌生的背影,邪門的魏不二,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

(一)

喀則城,碾冰院眾姑娘居住的禿角建築附近,某一個街角牆根底。

婉兒早就忘了自己在這裡等了多久。

也許是烈日當空吧。反正她是這麼覺得。人皮面具貼在臉上越貼越熱,感覺要出汗,心也焦躁得不得了。

魏不二到底去了哪裡。什麼時候會出現。她應不應該見他……

這些問題在她腦海里來迴轉悠,反反覆復,像走入了迷宮。

她真的有些心力憔悴,還有什麼好見的?——他是攻城戰里發出致命一擊的大功臣,她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喪家之犬。

骯髒的身子,卑微的身份,苟且的求活。

她什麼都沒有,沒有自尊,無家可歸,無地自容,連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她真的不想再見,更不想去求魏不二。

街巷空空蕩蕩,就像她的心巷。

但不見不行啊。

如果宗盟對雲隱宗的責罰不能撤銷,她就得躲躲藏藏一輩子,沒有修行之所,沒有大道前程,人生沒有一點盼頭。

時間變得極其難熬且漫長,她不知自己糾結了多久,魏不二一直沒有出現。

看了看日頭,才發現天空陰雲密布,根本沒有太陽。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更不知自己什麼時候來的,還得等多久。

他多半不在這裡。見不上更好。

她在原地踱步,腳底板生疼。正打算離開,忽瞧見遠遠走過來幾個人影兒——中間是魏不二,他的身旁是楚月、劉明湘,還有一個和尚。

來的這麼巧……

她幾步退回牆角,又探出半個腦袋。才發現魏不二似乎年輕了許多,彷彿二十多歲的樣子。她腦袋裡一團亂,想不見魏不二為什麼會變得年輕了。只望著他漸漸走近,又漸行漸遠。她幾次邁步又縮了回去。

還是別見了。她把身子徹底縮回去,背靠在牆上,長長呼出一口氣。

一股令人窒息的地橋境威壓從天而降,讓她渾身一哆嗦。

執法修士?她心頭狂跳,正要倉惶去了,耳邊卻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找我?」

她抬起頭,魏不二就在眼前,威壓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你……你……」她的眼睛睜得老大,眉毛快要從額頭飛出去,「你地橋了……」

她獃獃看著他,許久才回過神來,「是掌門叫我來的……」

「掌門?」

她連忙捂住嘴,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掌門死之前,」她又往後退了一步,「掌門說……」

「我知道了。」

「我還沒說完……」

「雲隱宗的事我會儘力——你回去等消息罷。」

她發現自己在魏不二面前毫無可掩,毫無可藏——她一張嘴,他便曉得要她說什麼。

她還想說些什麼,卻無從開口,只好低下腦袋。再抬起頭的時候,只能看見遠處一道陌生的背影。

她的眼眶有些濕潤。數十年前,雲隱山上那個熟悉的掃院人的背影,再也瞧不見了。

在長樂村的時候,她和魏不二在山林里遇到過角魔。他把她藏在灌木林中,然後衝出去把角魔帶走。

那時候親切的背影啊,再也瞧不見了。

她曾經擁有這個世界上最誠摯、最純真的感情,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好想再回到那個灌木叢中。

(二)

不二沒有來得及與碾冰院一眾人見面,就在尋過引領下往李雲憬臨時居住的府邸行去。

雲隱宗的事,一定得幫。一來宗門對他有恩,李青雲、黃宗裳對他有恩。更重要的是,雲隱宗是他修行起步的地方,也是他赤子大道起航的地方。只要雲隱宗還在,山門還在,赤子大道的起點就在,他修行的軌跡便有頭有尾、有始有終。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亦內含此意。等到什麼時候他的道心不穩,亦或者有心魔滯阻,如果能在回到當初掃院的地方回溯往昔是很有幫助的。

路上,尋過又與他道:「雲隱宗的事情,降世營和大威營已經開會研究過一次。」

「什麼時候?」不二身形稍滯,又加快遁速,「調子定了么?」

「就在宗盟消息下來當晚——一共分了三派。」

不二道:「我大抵猜出來了。」

尋過腦袋一歪,斜眼看他,「那小僧不說了,魏前輩先講講。」

不二笑道:「三派之中。大威營是一派,降世營分了兩派,李雲憬一派,楚憤一派。」

「楚副將跟師傅不齊心,」尋過道:「這個不難猜。」

不二又道:「要我想來,楚憤的立場一定是要從嚴懲處。大威營應該是主張過大於功,既要嚴懲,又不能不考慮功勞。李大帥還未表態。」

「邪了門啦。」

尋過止住身形,眼睛鼻子嘴巴齊張,「你怎麼知道的——楚憤的確說了,李青雲雖然立了功,但修鍊邪功、淫惡婦女,有辱修界、罪無可恕,再加上雲隱宗往前犯得過錯,還有諸位地橋境院主畏罪潛逃之事,罪加一等,一定要嚴懲不貸、殺一儆百。故而他的懲處建議是,裁撤雲隱宗,倖存弟子長老全部壓入鎮魂塔。」

「至於大威營,」他接著說道:「巴和水說,雲隱宗有功有過,過大於功。不嚴懲沒法兒對上交代,責罰太過於重則易動搖軍心。他們建議裁撤雲隱宗;對於宗內地橋境修士,知情不報,可以重罰。剩餘逃匿者畏罪潛逃,要堅決追捕,施以嚴懲。宗內其他中低階弟子可以酌情處置,我師父的確沒有正式表態——可是有人曾與你透了口風?」

不二道:「大威營想攪稀泥不難猜——雲隱宗費盡周折去投奔其營,到最後卻落得滿門慘絕,神魂壓入鎮魂塔,以後誰還敢去投奔?楚憤要嚴懲也不難猜。大帥應該是在等我。」

尋過一拍腦袋,錚亮的一聲響,「她是在等你閉關的消息!」

不二道:「倘若我邁入地橋境,雲隱宗就有活的希望。倘若我失敗了,此事再無商量。」

尋過呆愣半晌,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難不成通個地橋還能叫人腦袋開竅……」

不二笑了笑,已經不大著急,將遁速漸漸降下來。

既然李雲憬是在等自己,太著急反而顯得欲求過急,容易陷入被動。

以赤子大道真意籠罩周身,他反而將事情看得愈加清楚。

這讓他想起法華寺曾有個隱居的和尚叫惟信,他講到自己修佛悟道的歷程時曾說過——

「老僧三十年前來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體歇處,依然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不二往前偶然間翻到惟信此話,參研一番,卻只讀懂了前兩層。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正好對應「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之境。凡人初入修道界,一切都是嶄新,一切都是未知,自家尚無概念、更無感悟,旁人告訴你這是山,這是水,你就知道了山和水。旁人告訴你怎麼開門,怎麼吸納靈氣,怎麼御使法術和法寶,你便知道吸納靈氣是這樣,御使法術是那樣,開門境修士是這樣,通靈境修士是那樣。

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應是對應「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之境。隨著修行路越走越遠,修士經歷幾多,坎坷幾多,漸漸領悟大道深意。這時候再看山不是純山,再看水也不是純水。事事常要懷疑,事事常要看看藏在背後的真相。走到這一步,一山要比一山高,一水還比一水清,修道之路就苦了,就要「衣帶漸寬終不悔」地去追逐,去努力。大多數修士,甚至某些走到悟道境的大能終其一生也只能做到第二重境界。

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則是對應「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走到這一步,按那惟信禪師所述,斯人返璞歸真,道法自然。出世無求無欲,面對世俗大道,一笑置之。入世則超脫一切,超脫物外,掌控由心。

話是這麼說的,但修士界能明白這個道理的,真無幾人。

不二此刻正處在「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階段。倘若他的赤子大道走到極致,或許能做到「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他此刻可以輕易看清藏在降世營、大威營三方博弈後的真相,但要想舉重若輕地化解化解雲隱宗的災劫,卻需要「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的境界。

他做不到,便只能用「笨法子」。

(四)

到了府邸,不二在尋過一路引領下,徑直找到李雲憬臨時下榻的紫角寢宮。她就住在最頂層的屋子裡。

正是下午時分,李雲憬未啟法陣,也沒有施法術,也使得屋子裡一陣燥熱。

她體內的隱患不正最怕燥熱么?

李雲憬伏案桌前,她的身後立著一個盒子,等人高,此刻是密封的。何晶晶就在盒子裡面,以某種不二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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