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山。
雨過天未晴。
作為一個或許歷經過多世洗禮的老靈魂,蚩心此刻的心情有些操蛋。
不論他從前做巫族、蟲族、異魔、靈妖、蠱族、萬鴉族、鬼族、人族的時候。
還是後來做角族人的時候。
都沒有發生過這樣操蛋的事情。
他此刻十分清醒,試著控制自家的軀體,卻徒勞無功。
靈魂已回歸軀殼,肉身卻脫離了掌控。
他忽然覺得,用操蛋二字,都不足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腦袋裡瞬時回想起此次荒唐、囂張又夢幻的人族軍營之旅。
來人族做內奸,是某位地尊的意思。
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想法。
角族人選中了他,而他又正好擅長從內到外的偽裝,再合適不過。
在人族營地,能恰好遇到易萱,就是一場美麗的意外了。
接著,又遇到了自己曾經使用過的安魂神珠,也令他欣喜萬分。
卻沒有想到樂極生悲,把靈魂陷在如此尷尬的境地。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自家的肉軀開始不受控制地動彈了。
先是抬頭僵硬地四望,接著緩緩地抬起雙手。
擺在眼前,發獃地瞧著。
「我真是……我真是服了。」
他嘆了一口氣,連忙打起精神來。
「臭小子,現在不是發獃的時候。」
他沖著現今正控制這具肉軀的某人說道:「你往東北面瞧一瞧。不想死的話,就抓緊逃罷!」
魏不二下意識扭頭向東北面瞧去,雖然看不見人的蹤影,但是地橋境的氣息和明顯帶有敵意的氣勢正從那個方向趕來。
「敵人?」他心裡想著,尚且有點搞不清狀況,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到了這裡。
看周圍的景緻,像是翠湖山。
這具身體,似乎也不是自己的。
他需要時間適應一下。
蚩心卻等不住了。
他冒著風險回來,就是為了保住這具肉軀。
「小子,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你的神魂現在困在這具肉身里。」
他仔細幫對方分析形勢,「如果肉身被毀,你應該知道會發生什麼吧?」
不二立時清醒過來。
看了看周圍的情形,稍作思量,馭了一道遁光,竟然沖著東北面,沖著殺氣湧來的方向急速遁去。
「你瘋了?」蚩心氣得大叫,「找死么?」
他忽然明白了魏不二的想法。
自己將魏不二的神魂一併帶到了這具身體里。
對方大概還抱著僥倖心裡,以為毀壞肉身就可以回去。
「你腦子壞掉了?」他怒道,「這具身軀,就是你神魂現在唯一可寄的載體。倘若肉軀被毀,神魂散在半空里,一切都完了!」
「如果對方使用搜魂滅魄之類的邪術,你或許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魏不二卻彷彿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全神貫注地遁行。
兩邊的林木在飛快地後退,足下疾風如潮湧。
西面的殺氣越來越近。
周圍有數不清的看不見的蛛絲密布。
蚩心分析,這大概是東北面這位地橋境修士的鎮海獸神通。
正是這些蛛絲,讓他暴露了行跡。
他很快發現整個叢林中都密布著蛛絲。
逃走似乎已經來不及。
更何況,現今實際控制身軀的魏不二還在一心求死。
「回到二號身上?」
二號是他隱藏在別處的另一個軀體,或者說是一個分身。
但方才他試著取得聯繫,分身卻並沒有半點反饋,猶如石沉大海。
想來,以他此刻的狀態,連本尊的肉軀都望洋興嘆,還如何控制分身。
心念轉動間,魏不二已經遁出數十丈。
「小子,你真的不想活了么?」
他感受著四周的空氣,地橋境修士的氣息就在不遠處。
致命的殺招隨時有可能到來。
「還是你真的以為,這具肉軀毀了,你就能回去了?」他嘿嘿諷笑道。
「或許回不去,但也不會更壞了。」不二回道。
「放屁。」蚩心氣得牙疼。雖然他的牙也不歸自家控制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試著讓自己散落在對方神魂上的點點白芒聚攏在一起,然後脫離對方的掌控,卻發現很難做到。
白芒好像漸漸被什麼東西粘住了,移動得十分緩慢。這小子的神魂里似乎有親和自己靈魂的成分。
「你告訴我,」魏不二忽然問道,「你究竟是誰?」
「現在問這些還有用么?」蚩心好笑道。
身體離那地橋境修士似乎很近了。
死到臨頭,他反而想開了。
恢複了嬉皮笑臉的做派,「什麼也別想了,跟我一起迎接死亡到來。」
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想到自己一直以來追尋的東西。
自打某一年寒夜開始做那些怪夢,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與眾不同。
也知道自己經歷了很多,又忘記了很多。
否則,夢中的片段怎麼會如此清晰。
否則,那些在亂七八糟種族中生活和修行的經歷怎麼會如此逼真。
只可惜,那些夢零散又易逝。
夢醒之後,他總是恍然若失,心中空落落的。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做過什麼,又該去做什麼。
直到有一天,他夢到了與自己同歷生死又刻骨銘心的愛人——一個人族女子。
他開始下定決心,找回自己的記憶。
找回失去的愛人。
他主動請纓來了宏然界,又到了西北——人族的領地。
遇到了易萱。
易萱的身上,有夢中愛人的氣息。
眸子里也有愛人的神采。
尋夢之旅剛剛開了一個頭,便有這樣的收穫,讓他對往後的道路增添了許多信心。
接著,安神魂珠很快就來了。
他清清楚楚記得在某一次夢中,自己用過這珠子,還在珠子里藏了些什麼……
他的思緒還在飄忽中,地橋境修士的人影已在林間閃現。
是一個身穿常元宗服飾的女修。
他看見對方滿臉凝重,馭使著綢帶一般的蛛網,向這邊狂涌而來。
下一刻,自己的身軀仿若撞進了某種空間陣法之內,扭曲的力量突襲而至,叫他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眼前的景緻已全然不同了……
……
何晶晶滿臉陰霾地看著這一帶叢林。
她方才分明瞧見那人往自己這方遁來。
怎麼一閃身過了一棵樹榦,人就不見了。
她遍灑蛛網,將附近一帶細細搜查一遍,也沒有尋到半個人影。
就想起血夜之時,對方莫名其妙地從一片樹冠中消失的情形。
「鎮海獸神通?」
只怕沒有這麼簡單。
又在翠湖山中細細查找一番,始終無果。
尋思這人肯定已不在此處。
回思方才追敵的情形,這人在某一瞬間雙目流露出的凶光,與血夜兇徒十分相似。
可身形又有較大區別,法力波動,遁形的法門也不太像。
但對於一個修士而言,變換身形、遁法的門路很多。
改變氣質和精氣神卻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總之,他的嫌疑很大。
何靈心說他名叫蚩心,出身月林宗。
倒不如去其宗門查一查,總能查到些什麼。
說不準人已經回去了呢?
如此一想,便在附近一帶留了處標記。
而後匆匆離了翠湖山,徑直到了與何靈心事先約好的地方。
便是降世營外的飛舟碼頭外。
何靈心早就到了此處,見何晶晶空手而反,目光中便有問詢之意。
何晶晶將自家的遭遇一說,末了又道:「我懷疑這個蚩心很有可能與血夜兇徒有關,咱們儘快去月靈宗落地查人,必有收穫。」
何靈心允了,二人便一同往月林宗而去。
路上又說起何靈心去降世營調查請假記錄一事。
何靈心便道:「魏不二果然是請了假的,記錄還在。」
「沒有消去記錄?」何晶晶若有所思回道:「如此說來,這個魏不二的嫌疑該是不大了?」
何靈心搖了搖頭,眉頭緊鎖。
自從接手血夜兇案,這幅神情已成了他的常態。
「從雲隱宗那名女修的記憶來看,魏不二擅長身法,肉軀遠勝尋常人族,這一點也與兇徒相似。而且,他很有可能是血夜當晚離開雲隱宗駐院的,嫌疑真不能抹去。我們回頭還是要去雲隱宗,好生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