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動的氣息填滿了林安所在的獨間。
如果不是常元宗有意安置的隔絕陣法,只怕所有身在拍賣場的修士都會注意到這裡。
林安的儀止已然有些癲狂,眼睛珠子冒著紅光,牢牢鎖定在場內那尊魔角。
他身上的氣質又多了些許凌厲果決的味道。
這便要歸功於前幾日,他在月下獨處之時,忽然有所頓悟,一鼓作氣邁過了開門境圓滿的門檻。
萬事俱備,衝擊通靈境只差一個鎮海獸聯通捲軸。
聽著場內零零星星的出價聲,他數次生出開口出價的衝動,卻生生遏制住了。
「冷靜!要冷靜!」
他咬牙喃著。
如果是重生之前的自己,輕易上當再正常不過。
但現今三百年慘案刻骨銘心,怎可在做一回糊塗鬼?
他強壓心中強烈衝動,冷靜地分析眼下情形。
「傳承輪迴蠱血脈的魔角出現的如此突兀,誰還不知其中有鬼?」
「這世間謀奪輪迴蠱的能有幾人?不必多說,定是我那喪盡天良的惡師耐不住渴求,終於出手了!」
他漸漸舒展扭曲的神情。
「魔角出場,顯然是為了引我現身。」
「惡師如此狡詐,動手之前,恐怕早已做了細緻周密的布局。」
「任何微妙的舉動,都極有可能引來滅頂之禍。」
「哪怕只是一次試探性的出價,多半便會被納入被監視甚至暗中抓捕的名單中,往後麻煩無窮無盡!」
既想到這一層,他終於徹底冷靜,放棄出價的打算,重新坐回原位。
他一邊觀測場內競價的情形,一邊思量著。
分析往前種種情形,尤其是魔角出現在常元宗拍賣行之事,惡師極有可能出身西北軍中,就在常元宗六營之內。
但常元宗在西北的天人境修士著實不少。
「到底是哪一位?」
「那人絕不會真的叫旁人拍下魔角!」
如此一來,最後高價拿到魔角的人很有可能還是他。
一瞬間,林安甚至生出拍賣結束之後暗中打探供貨者和最後買主信息的衝動。
但旋即克制了這念頭。
那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多半是牽扯到關乎鎮海獸的秘術,是宏然宗盟和正道大宗完全禁止的秘術。
按上一世惡師小心謹慎的性子,拿出魔角之前,多半已經做了諸多準備,決計不會暴露半點根腳的。
自己貿然前去打探,反倒會引起對方警覺。
或者說,對方根本就是在等著自己上鉤。
想到這裡,立時冷汗連連,伸手擦了擦額頭。
「到底該如何查到那人根腳?」
隨著關於魔角的競爭接近尾聲,靠近南面包廂內的修士叫價聲愈加果決。
林安知道包廂內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惡師的門人,甚至就是惡師本尊親至。
他萬分迫切想打開那包廂房門,看看裡面那人真實樣貌。
待會兒散場之後,那人便要從包廂內的暗門離去,從此再難尋見身影。
或者,他也許會故意從包廂的正門出來,誘惑自己前去探查。
林安握緊了拳頭,指甲快嵌進肉里。
「穩住!」
他念罷這一句,一股清涼氣息自識海散便周身各處。
整個人忽然鎮定下來,知道是自家方感悟的大道之理起了作用。
暗中又思量:「待會兒散場之後,我且假意隨著人流去那包廂門口看看,能瞧見那人樣貌最好,瞧不見倒也不怕。」
「他既然已經耐不住自家需求冒了頭,後續動作只怕還會跟上。我且暗自準備,待其下次出手之時,萬事周全,定要識破惡師根腳!」
如此想罷,終於定下了心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件拍品自有歸處,拍賣場終於散去。
他推門方走出去,才發現整整一層竟無人從正門走出,想必都是選擇了包廂內的暗門。
暗道一聲不好,如此更不可去那人門口探查了。
正猶豫不決之時,忽然心血來潮,胸口壓抑之極,一道冰冷神識從樓層外輕輕盪過此處。
他當即關門返回屋中,匆匆鑽入了暗門……
……
眼見拍賣奉行大步去了後廳,蚩心連忙拉著易萱往暗門走。
「幹什麼?」
易萱當即臉一紅,甩了幾次,堪堪把他的手甩脫出去。
說完,看著眼前這張紈絝又俊朗的面孔,心裡仍是撲通撲通在跳。暗道:「他是角魔啊,你清醒一點。」
蚩心心內著急,但臉上仍是淡淡的笑容,「找那買主啊,我跟他做筆交易。」
看樣子顯然對剛才那安神魂珠念念不忘。
「你幹嘛非要那東西不可?」
「我以前跟你說過吧?我的靈魂有些問題,需要修補。」
「以常元宗拍賣行保護客人秘密的手筆,」易萱冷笑道:「你以為你出了這個門,還能找到他么?」
蚩心笑道:「我是角族人,請你不要以貴族的能力來衡量我。」
說著,伸出一隻手,向暗門處比劃,示意易萱抓緊行動。
他這般一說,倒叫易萱有些不安。
「你該不會打算殺人截寶罷?」
她心頭一跳,面色立時嚴肅起來,一步跨到暗門口處,「我就說你膽子太大,總要給我惹禍。你大概還不知道西北的巡查有多麼嚴罷?這麼告訴你,上一次敢在西北越禍殺人的,還在百餘年前。你只要敢動手,我保證宗盟的巡查隊半個時辰之內找到你。」
「我說過了,別用貴族的能力衡量我,再者說」蚩心忽然邁出一步,一把將易萱摟入懷中。
「蚩心,」易萱面色大紅,手腳並用,狂做掙扎,「你瘋啦?你瘋啦!」
蚩心摟著她直往後走,「再者說,我也沒打算殺人越貨啊。」
兩人貼在一起,一併邁入暗門之中。
蚩心極富磁性的聲音從易萱耳邊傳來:「我要他自己把東西送過來……」
……
在常元宗拍賣行之外,離場的修士匯成密密麻麻的人流散去。
不二便混在人群中,面上是平淡神情,心中卻是肉痛與欣喜並存。
拍賣場中競爭頗為激烈的安神魂珠早已躺在他的儲物袋中。
方才在獨間內時,他牛刀小試,立時覺見此珠對守護自家神魂的諸般妙處。
想來,等下一次李雲憬再次呼喚自己的時候,這安魂神珠應當可以派上大用處。
沒想到的是,只一個二階下品的魂器,就令自己足足付出一千【軍功】。
即便是他近年來積蓄豐厚,也不由生出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只能怪自己運氣不佳,方好趕到了【墩荒】大比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又不巧遇到了同樣渴求此珠的修士。
混著人群出來之後,不二便迫不及待地想找一處聚靈陣,安修半日,專心測試此珠威能。
方走不過幾步,忽然聽有熟悉的聲音叫道:「魏師弟。」
扭頭一瞧,才見自家師兄李寒,帶著復興院的齊鳴、沈賢,酒仙院的杜文廣,站在不遠處瞧著自己。
「過來敘話。」李寒見不二轉過身來,沖他揮了揮手。
不二隻好走過去,與眾人客套一番。
李寒所在的這個小圈子,他早些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幾個人明說是興趣相投,但實際上免不了在西北戰場上的互相幫襯。
除了戰場上彼此互助更加賣力之外,哪一個臨時有事,輪值的時候也可以互相頂替帶隊。
他們平日里除了上陣、輪值、修行,輪休之時也會小聚小酌,的確培養了頗深的感情。
李寒也曾幾次相邀不二小聚,有意將他拉在圈子裡。
對這幾人的脾性,不二大抵有些了解,看起來都是往講義氣、為人中正這類性子上靠去的。
不過,畢竟沒有與幾人深交,也只是感覺罷了。
如果他的大道不是像現今這般迫切,倒是挺嚮往男兒間的仗義豪情、君子之交。
但現今,麻煩事、糟心事、修行事太多了。
每日除了輪值,與碾冰院小隊合練,必要的小憩,應付李雲憬那檔子破事,便會一頭扎進【燭谷】修行。
哪裡有閒情逸緻與幾人禮尚往來,小酌怡情。
「魏師弟也是來為了【礅荒】大比,來購置些備用么?」李寒笑問。
不二來隴南的目的,當然只是為了能護住神魂的法器。趕上了【礅荒】大比的消息,那卻是他的不幸。
但對於李寒的問題,他只客氣回答正是。自覺禮貌又誠懇。
說罷,才注意到幾人身後站著的沈賢。
「沈師兄何時到西北的?」他疑惑道。
二人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