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北生與死 第318章 明月與燈火,前世與今生

不二心中強抓著頓悟的最後一撮尾巴,抬頭一看,眼前有位佳人,清秀絕倫,面如皎月,目若星辰。

在美好月光照映下,更顯出光潔似水的絕好肌膚。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都彷彿會隨著水流淅淅滑落。

來人正是鍾秀秀。

她此刻就站在不二身側不遠處,淡淡地打招呼。

「你怎麼在這裡。」

不二下意識問道。

約莫三年未見,秀秀給他的感覺已全然不同。

清淡了許多,疏遠了許多,平靜了許多。

秀秀道:「本宗也在降世營內,我來這裡自然是為了修行。」

不二望著她的模樣,心中自有許多難言的情緒。

但此刻涉及大道頓悟的關要,又是境界突破的關鍵時刻,他也不敢再搞半點幺蛾子。

這些障目的情緒最能干擾心性,絕是大道前行的大敵。

他心中有些喜歡秀秀是真的。

可既然與歲月定了終身。豈能再耽擱旁人。

若想三心二意,唯有自釀苦果。

釋迦城拍賣行里的修羅場慘案,他萬萬不想再經歷了。

簡要與秀秀說了兩句,將自家此刻緊急情況說清楚,便說改日再會,拱手匆匆離去。

轉頭方不見秀秀,就強行諸多情緒從腦子裡摳出來。

納悶自己什麼時候這般冷血的。

又琢磨此番好容易得來大道頓悟,卻又被秀秀和尋過接二連三打斷。

這是否也印證了自己先前關於自家鎮海獸道種的猜測。

也是否意味著只有堅定信念,排除雜念和萬難,才能在大道路上秉燭前行。

他艱難地吊著那一縷頓悟的尾巴,沉識繼續品著、感著、悟著……

堪堪挨到了降世營東面名為祛邪的靈脈小山,尋到值守處,耗去【軍功】兌了一處二階上品洞府,一刻不停盤腿坐下。

一口服下【繪紋丹】,閉目不知洞外事。

……

靈山遠處,秀秀與魏不二道別獨行。

在清冷的月光下,更顯一些孤獨。

久違的重逢演化為匆匆告別,西南之行的幾句親昵言語還在耳邊,兩人卻俱無那時的心境。

好在魏不二離去之前,將頓悟之事說清楚,也顯得並非絕情。

時隔幾年,她的境界早已鞏固。

但通靈境需走的大道,竟然還沒有一個準路子。

往後的修行,是個大麻煩。

生死一瞬的忘情並未能延續至今。

反倒是刻骨銘心的情愫,如慢性毒藥折磨著脆弱的道心。

「萬物皆明,萬物皆明。」

她輕輕喃著。

不可察覺地往祛邪山方向瞥了一眼,魏不二匆匆遁行的身影就要沒入一片暗影之中。

大道無情,求道心堅。

當年微有些犯傻的青年,現今也有如此堅定的心性了。

反倒是自己,天賦自認不差,悟性又堪少有,結果卻迷茫在情與道中間的尷尬位置……

怎麼才能察理,知前後,做到萬物皆明。

假使不二便是擋住自己視線的那片葉子。

這葉子,是該為一葉障目做解,還是為一葉通明闡釋。

她知道,一葉障目決計沒錯。

以忘情除葉,換得視線無障,定是可行之路。

但要她徹底忘情,將此葉棄之如履,難於毀天滅地。

若是取一葉通明的意思,便該是見微知著,通明通透。

即便葉子擋在眼前,但我自通明,心性安然,看破阻礙,不為視障而成心障。

如此,也有些許可能走到萬物皆明的路上。

這兩條路子,前者忘情而通,站在超然的角度冷血俯視,是已經實證的順暢大道。

走這條路,大道功法諸多,繪製密紋也有不少經書闡釋。

想來定會一路順遂。

後者通明本性,融於感情漩渦卻始終保持理智,察理觀心,是她自己為了不去忘情,強行想到的一條路。

查閱諸多典籍後,往前不是沒有前人試過,但卻少有成就大道者,可借鑒的經驗少之又少。

大道天途,慎之又慎。

選錯了路,便要耽誤終身。

她望著祛邪山上微渺的燈火,又望向頭頂清朗的明月。

燈火便像忘情之道,月亮便像通明之道。

到底該尋著看得見、摸得著的燈火而去。

還是不顧一切地飛向遙不可及的月亮。

忽然想起在月昔山突破時,看到的魏不二與魔女在寒冰界中的種種經歷。

胸口微微一痛,道心立時不穩。

內海之中,本源顫動,法力轉成漩渦,即刻便要陷入危險情境之中。

她心神一震,連忙將腦海中的畫面擊碎。

這才安然過關。

心有餘悸暗道:「佛家大能曾說過,六耳獼猴排名混世四猴末位,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鱗、非毛、非羽、非昆,不入十類之種,不達兩間之名。但此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

「又說『此猴若立一處,能知千里外之事。』」

「想必我之所以有此等怪夢,便是源自這千里知事的神通。」

「這本領多厲害啊,千里知事,萬物皆明!」

她面起糾結難過之色,澀聲道:「但我寧可一無所知……」

說著,轉身向月林宗駐院行去,身影在月色中愈加模糊。

……

雲隱宗駐院,某屋內。

林安盤腿坐在床上,手中一本藍皮紙書。

書頁已翻得發黃破損。

有幾頁甚至泛了臟舊的黑色。

書裡面記載的是常元宗一百多位天人境修士的姓名,樣貌,出身,現世神通,等等諸多情況。

若逐頁打開,還能看見裡面許多段落下用橫線標註,有的名字被點點圈圈記號。

顯得更加凌亂。

這本書是他私下用【軍功】兌換得來。

原是分開的幾本閑文,他得手之後,整理歸納才合成一本。

目的自然是想搞清楚,前世坑害自己的惡師到底是常元宗哪一位天人境修士。

只可惜常元宗內天人境修士又何止百人。

除了經常在外行走顯風頭的,還有不少常駐宗內值守的,不少一心問道的苦修,以及一些專門為常元宗干一些機密之事的影子修士。

便是這些緣故,很多人未曾被外人知曉,當然也沒有列入此書中。

「唉!」

林安翻罷最後一頁,將書卷擱置床沿,抬頭望窗外。

許是紙窗太厚,又或者月亮被雲彩遮住,此刻照進的月光晦暗不明,映照此刻的心情。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本書,他已經翻看不止百遍,裡面每一個人的情況都已股瓜爛熟。

卻沒有一個與他前世仇人相仿。

他分析一番,大抵猜到了原因。

一來上面記載得人物不全,二來在前世,自己那狠心的師傅多半也沒有以真面目示人。

想想也是,他稀里糊塗混了二百年都不曾知曉那人的姓名,對方的面容多半也是偽造過的。

甚至說話的聲音,功法,神通,多半也都是假的。

「老不死的狐狸!」他惡狠狠咒罵道。

心中的煩躁積累愈盛,索性暫時將此事拋在腦後。

信步出了門外,月亮果然被密雲遮住。

透過雲中縫隙擲來幾道殘光,像是自己突破通靈境的希望一般慘淡。

落在地上,堪堪照出些稀微的光亮,又似乎提示自己還可以勉力一搏。

舉目院中,正好瞧見碾冰院的易萱從西院往門外行去。

「這麼晚了,」他胸口一熱,打了個招呼,下意識問道,「還要出去?」

說完才想起,這一世,自己跟易萱並不熟悉。

而且,到西北來的三年里,他和易萱也因輪值安排、分院等緣故,未曾相見幾面。

「有事。」

易萱聽了他的話,微微有些發愣。下意識回了一句。

聽這人的口氣,彷彿與自己相識已久。

但她分明不大眼熟,甚至連對方的名字叫什麼也不清楚。

只知道似乎是合規院弟子。

少許,眉頭一皺,問道,「有什麼事?」

說話的口氣帶著標準的易萱式冷淡。

林安再熟悉不過。

「沒什麼,隨便問兩句。」他當然知道易萱的脾性,也知道對方與生俱來的難以接近。

打了哈哈,應付過去。

易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滿臉淡漠地離去,出了院子。

「還是那副老樣子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