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雲隱山上掃院人 第010章 名師徒,情父子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正是桃李仙君誕辰日和靈慧仙君下凡日相逢的良辰吉日。

合規院中,數十個身著灰衣的雜役正在忙碌,有修草剪花的,布置擺設的,對照流程的,無一閑人。

經過幾日籌備,院內布置已大有不同,少了五分清雅,多了三分喜氣、兩分莊重,顯示此間主人對今日儀式的鄭重。

魏不二一大早便隨眾人到了院中,受了管事的分配,去擺弄一些應景的裝飾。

正裝點著,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怎麼在這裡?」

不二知道來人是賈海子。

轉過頭來,笑道:「你今日大喜,我來幫幫忙、跑跑腿。」

說罷又恭喜一番,說他天賦異稟、千里挑一,又得名師指點,日後一定前途無量。末了,叫他只管去忙,別理會自己。

賈海子卻說不礙,與他寒暄一番,訴起了這拜師典禮有諸多麻煩,又說起顧乃春教導嚴格,讓他吃了不少苦頭,等等之類。

說得是訴苦的話,但眉目之間略有春風得意的神情。

打招呼仍是長樂村玩伴時的稱呼,但姿態口吻頗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魏不二想他或許無意炫耀,但少年人修道順暢,難免會有些得意,便笑道:「向來都講,嚴師出高徒。顧仙師對你越嚴格,便是對你越器重。」

賈海子道:「你真是擅長開導。我要是修行得煩悶了,就按你說得這般想一想,沒準兒也能苦中作樂。」

原先在長樂村時,兩人其實不大慣熟。那個時候,魏不二能跑能跳,幹得過野狼,騎得了野豬,抓得了野兔,是人氣爆棚的孩子王,賈海子不過是他屁股後門一長串兒孩兒童里不起眼得一個,只有日日仰慕的份兒,哪裡能說上幾句話。

如今到了雲隱宗,兩人天上地下換了個位置,說得話倒比從前多了很多。

兩人敘了半晌,說到臨末,賈海子又作一些叮囑,說不二眼看就要二十歲,日後多半沒有機會踏足大道了,該為往後的前程多做考慮,想辦法去撈個宗內管事什麼的,若是有為難之處,大可以來找他幫忙。

不二拱手謝過。

如此分別了,賈海子去溫習拜師的流程,魏不二則接了些亂七八糟的差事。

這般忙忙碌碌,很快便臨近正午。

各路客人陸續抵來,大抵是與顧乃春交情不淺的中等門派掌門、道中好友及雲隱宗下屬各微末門派的掌門。

接了請帖的大多親至,給足了顧乃春的面子。

正廳上已坐得滿滿當當,諸位客人、本宗長老兩兩鄰座,中間隔著一尺方桌。

方桌上則擺滿了靈茶靈果。

拜師大典即將開始,不二被管事的專門指派在席間端茶倒水之類。

只見眾賓客各自品茶敘話,又連連恭喜顧乃春,將賈海子誇到了天上地下。

有人不時說幾句玩笑話,逗得大夥開懷一笑,堂內氣氛甚好。

約莫到了正午,合規院二弟子古有生看過日頭,算準了時辰,湊到顧乃春近前,道:「師尊,吉時到了。」

顧乃春微一點頭,轉身進了正門,佇在門口先與眾人拱手示意,又穩穩走出幾步,這才朗聲道:

「眾位道中好友,同門師兄弟,後輩師侄,承蒙各位不棄,百忙之中,來合規院賞光。漏院蓬蓽生輝,顧某面上貼金,大有榮光。」

「今日,顧某專請大夥來做個見證,好收下一個不成器的徒弟。」

說著,雙手一拍,古有生領著賈海子從後院繞到前院,立在正門口。

眾賓客一瞧,只見模樣俊朗,態度謙正,果然是一表人才。

古有生拱手胸前,道:「諸位尊長,這便開始了。」

說著,邁過門檻,走五步到大廳正中:「長樂村遺孤賈海子,宣讀拜師帖!」

賈海子端直站在門外,從懷中拿出一方紅色硬紙,寬四寸,長七寸,寓四開。

一臉鄭重,說道:「顧仙師道鑒,弟子賈海子,生於宏然新曆三千年五月十五。

我本凡人,愚生長樂。以牧為生,以耕為計。天給魔禍,父喪母死,村屠家亡。孤懼年少,自生自滅。蒙師高義,允納門下。未及弱冠,得避危世……誠願執弟子禮,謹遵師教,苦承師藝……」

念罷了,又將拜師帖高高舉起,意謂蒙師高義。

又緩緩落下置於頭頂百匯穴,意謂頂禮恭師。

古有生道:「你新入修士界,須知修士界兩大禁忌,便是一禁勾連角魔,殘害同道;二禁恃強凌弱,傷殺凡人。犯此二禁者,人人得而誅之。」

「尊師門下又有二十四條嚴規,分是四誅四逐十六罰:四誅,即一誅欺師滅祖,二誅背叛師門……」

「犯四誅者,立殺無赦;犯四逐者,立逐師門,永為棄徒;犯十六罰者,依情定罰。這二禁與二十四嚴規,你們須牢牢謹記,立為嚴尺,不逾絲毫,清楚么?」

賈海子昂首應過。

古有生又道:「即行三拜三跪九叩大禮!」

賈海子當即將拜師貼頂在額頭正中,屈膝齊跪門外,先行一拜,一拜三叩,以頭叩地三次為三叩,意為一至而終,代表認門。

一拜起身,邁過門檻,走進大堂正中,再行一跪一拜三叩,意為登得高堂,入得正道。

二拜起身,匍匐向前,到顧乃春座前五步而止,又行一跪一拜三叩,意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這三拜三跪九叩大禮另有好幾種寓意說法,因其繁複考究,近來很少出現各宗的拜師典禮上了。

顧乃春此番又將其搬出來,可見對賈海子極為看重。

大禮既行畢。古有生接著道:「頂貼跪行,懇師允納。」

賈海子便雙手舉帖頂於頭上,拜師帖口朝上方,一跪一前,到了顧乃春身前三尺。

顧乃春肅身而起,說道:「你今日拜在為師門下,既是天賜道緣,又是宿命磨礪,道禁門規固然要牢記不忘,三拜三跪九叩所為也要銘刻心頭,切莫讓為師失望了。」

說罷,接下拜師貼。

一位記名弟子從門外端著個鑲金青瓷圓盤走了進來。

古有生見此情形,忽然將不二喚了過來,叫他將圓盤接過來,端到顧乃春身前。

這一齣戲,事前從未提起,不二有些愣住了。

再一瞧,賈海子正挺直了腰背,面含微笑瞧著自己。不二立時明白,這應該是賈海子與古有生私下說好的。

對於賈海子來講,這場拜師禮,是他踏上修士大道的莊重典禮。

在這場典禮之上,不二作為端著筆盤的雜役,作為他在長樂村的故人,在極近之處,全程見證賈海子自此前程無量的場景,也就正式宣告他與從前,與長樂村的凡人少年揮手作別、天地相隔了。

不二沉住氣,接過了筆盤,緩緩走了過去。

賈海子站在原地,沖著他微微一笑,道了聲:「多謝!」不二點了點頭。

賈海子小心翼翼接過筆盤,端到顧乃春身前。

盤上左邊是只熏竹金絲毛筆,款款搭在一彎青花筆架上。

右邊是大紅喜硯,硯蓋翻開,墨已研好。

顧乃春手持拜師貼,緩緩翻開,貼內字跡工整樸素,恭敬之意,溢於紙面。

他伸手拿起毛筆,細細瞧過一遍,餘光停在立於身前的俊朗少年,心道:「為師於你寄盼極重,你可千萬要給我爭氣。」

想著,握筆的手微有些顫,用力更甚,一筆一划寫下顧乃二字。

便只剩一個春字,他尋思:「春喻新生,喻希望,最後一個字是春字,那再好不過了!」

重重落筆,一個飽蘸筆墨,端正合度的短橫已印在貼上。

眾人瞧向他,都覺得似是如臨大敵,慎之又慎,每一筆都用盡全身氣力,每一筆皆耗盡平生所學,一時間廳堂靜極無聲。

魏不二站在宴廳正中四下打量,只覺得這拜師大典辦的莊重之極,顧乃春花了極大的心思,叫人好生羨慕。

待顧乃春寫完了字,取回筆盤,他頗為落寞走出了正門。

……

大抵過了一二時辰,拜師的流程早已走完,賈海子已到了大廳後堂,祭拜先祖。

宴席之上,則酒過三巡。

一眾主賓不知喝了多少靈酒,大多醉態可見。

魏不二正從酒窖中抱了一罐靈酒向宴廳而去,這時自院門口大步走進一個青衫短髮的男子,面上泛著淡淡哀色,右手拎著一個紅綢包裹,裡面似有一方盒。

不二眼瞧著他,忽然覺得內海之中的法力微微一顫,似那鎮海獸畢蜚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

緊接著,心頭一陣莫名狂跳。他稍作思量,口中喃喃而語,施了一道匿身術,快走幾步躲在一處廊道圓柱之後。

又見那青衫男子走到院中,與一位記名弟子敘了話。

記名弟子點點頭,進了宴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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