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十日

許久沒記孩字們上課的情形了。漢字的認識還是在字劃少,與農家有關方面的範圍之內,如米、豆、田、斤、兩、升、斗、石、犬、牛、羊、大、小、上、中、下一類的字,務要精熟,並不貪多,大概將近百字是有的。算的方面,加法已可到無限位數,頗為熟練;十二月打算教減法。常識方面,衣、食、住、行,從禮節、衛生上已講了不少,孩子們變得有些微文氣了。

今天為了土鼈的事,暫停了一天課。近午時我騎了車到潮州去。先到布行剪了兩塊布,看看將近十二點,騎到火車站,土鼈早已到達,回來的不止他的親叔,還有一個族親;土鼈告訴我,他的親叔一個人不敢來,不得已邀了一個通達世面的族親同行。

先帶三人到小食堂吃了一頓海鮮——我終於吃到海鮮了。吃過飯,雇了一輛大切車,客人遜讓再三,不敢上車,堅持要走路去。我把他們推了進去,他們又退了出來。最後我說,車既然叫了,不走也要給錢,客人纔不安地坐了上去。到了餅舖,載了大餅,將兩塊布交給了土鼈,我付了車錢,他們先走了。踏車經過菜市場,瞥見了黃橙橙的碰柑,買了十幾個,剝了一個現吃,十分的滿足,便施施然而歸了——這一次並不是浩然而歸。

日頭還有兩竿高,族姪就來催了。又看了幾行書,飼過花狗,又飼過雞母雞仔,將小雞一隻隻捧入雞滌,母雞也自己跟了進去,關好雞滌門,便到南邊去。

果然酒桌差不多擺好了,各家戶主也都陸續的來了,一共辦了兩桌,日頭還未落就開桌了。

盛情難卻,破例飲了三碗,不無醉意。農家難得開懷痛飲,看著族親們忘形地談笑、唱歌、喝拳,平時一年中講不到三句話的人,也都滔滔不休,不由感到心酸,幾乎落下眼淚來。席後,土鼈仔把我拉到一邊,問我一共花了多少錢?我說些須錢,算是為叔的給烏短仔添的嫁粧,難道叔叔還能白當嗎?

回家時上弦月已斜西,夜氣頗為暖和,聞不到有北風的氣息。遍地裏草蟲唧唧競鳴著,依舊有幾隻螢火蟲為我照路。這是我的故鄉,我的田園,前面那幢靜默安睡著的平屋,是我可愛的家。

【音注】

大切車:大切,是taxi的音譯,即計程車。

雞母雞仔:母雞連帶小雞一整窩的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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