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七日

一早騎車載了土鼈到潮莊,定做了三十斤大餅,給了定金,之後,載土鼈到火車站,叮嚀他,大後天不論他的親叔能不能來,總要趕回來,正午,我到火車站跟他會合。我掏了幾張銀票要給土鼈做路費。土鼈說,這半個多月來,他做點兒竹工,有些零用錢可用,不肯收我的錢。送走了土鼈,時間還早,纔八點多,要回家嘛,難得出來一趟,總得想一想家裏短缺什麼,好採購回去。想來想去,想到孩子們的習字簿、鉛筆,於是到書店去又各買了兩打,外加寫生板兩塊。再想,想到了油、鹽,又到雜貨店去辦了。跟店主人要了一個硬紙箱,把這一堆零零星星的東西全放進去,綑在後架上。又想,還少什麼?想來想去,總覺得欠了什麼,卻是想不起來。偶一回頭,看見一家食堂的招牌,哦,原來肚子裏欠海鮮!歪了頭,探看人家店裏的壁鐘,纔九點十分,為了吃一頓海鮮,在街上瘋著轉兩三個鐘頭,怎像話?進菜市場去買幾尾草蝦和鮮魚帶回去?不,君子遠庖廚也!那天為了招待伸張,買了些海鮮。這回要為了自己的一張嘴,可不願意!太平仔每天給我一片串仔魚,但見肉,未見魚耳!有個人搶人家的錢,給扭到官府,那貪官問他,白日搶劫,豈不畏王法?那人說,但見錢,未見人耳。我的情形與之相像,不過說的都是實情。於是我踏上了車,浩然而歸。若說城鎮對我還有什麼吸引力,那便是大書店裏的奇書,小食堂裏的海鮮。

從潮莊回來,纔到小溪上的橋面,便聽見報春在小白菜畦中唱歌,車過竹籬時,探頭果見牠在花梗上翻轉。自那一天牠開了春,天天都聽見牠的歌,有時候上午來,有時候下午來,有時候整天在,或四周各處唱,或逕到書房外老楊桃樹上唱,都是那一隻。牠到老楊桃樹上來時,逢著我在書房裏看書,那是我最快樂的事了。只有一扇窗咫尺之隔,歌聲好嘹亮。牠在繁葉密枝中穿梭著,有時就翻出樹表來。牠唱歌的樣子配著牠的身形羽色,實在太可愛。報春大抵喜歡獨唱,最多兩隻在同一地合歌。將車拄好,搬出了一張椅子坐在廚房外看。

下午四時過後,那隻紅隼又來了。貪看了兩行書,待聽見強力的拍翼聲纔趕出去,卻見大公雞正跟紅隼對打。紅隼在地面上飛掠,公雞奮力攻擊。這隻紅隼著了魔不是?怎麼這樣鍥而不捨!我站在庭中看,紅隼見公雞勢猛,知難而退;一盤上空,又被烏鶖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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