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

黎明時聽見綠鳩在木棉樹上吹壎。說是吹壎也許教人驚著,鳥怎會吹壎呢?壎是形似鵝卵的土質吹奏樂器,發音嗚嗚然。綠鳩的鳴聲與之酷似,悠揚上下,大約有半分鐘長。家裏偶爾會來,鳴聲每一隻都完全一樣,好像是譜了曲譜,照曲譜教出來的。最令我對鳥聲的一定曲調驚奇的就是這綠鳩,牠節奏緩慢,旋律分明。本來很可以有不定式的唱調,可是牠就是永遠精確的一種調子,誰聽過誰都不能不對牠的調式之完全固定感到迷惑。當然這還是巨視與微構的問題。但卻是那樣強烈唆示著玄學的解釋,令人認為牠的曲譜先天存在於靈魂中。這裡我倒願意闕疑,我盼望專家來做個精密的研究。

一打開門,見著的是魚鱗天,日剛剛要出,真美!每一塊細鱗雲的東半邊緣都泛著霞光,越近東,霞光染得越多,近日出處,全成了金光燦爛的霞片。

上午在書房裏看書,聽見滾囀聲,我疑那是報春;但報春沒這麼早。

下午壁鐘敲了四響之後不多久,又聽見母雞驚惶聲。出去看,又是那隻紅隼。雞雛都躲入牛滌內牛車下,母雞在車前護衛。這幾天下午我都不在家,這隻紅隼也許天天準時來。每日黃昏時我都數過雞雛,沒有失落,因此以為那天是偶然過境,誰知牠今天又準時來了。真是一隻沒氣概的鷹,野外獵物有的是,怎麼成了一隻偷雞吃的狐狸?紅隼一見我,就飛走了,烏鶖乘勢在後頭追擊。

夜讀時聽見一隻夜鳴鳥,此鳥我一直不曉得牠白天是什麼鳥,在屋後鳴,又像是在木棉樹上,又像是在灌木叢中。每兩秒鐘一聲ㄗㄨㄧˊ,帶著尾暈,也許是夜間空落的迴音或共鳴。鳴聲頗細,只比草蟲聲略大些。時常聽見此鳥。有幾次差點兒拿了手電筒出去。但去也沒用,凡是夜鳴鳥,夜間都能飛。

今夜我讀到雞啼,好痛快!但天氣頗寒,若不是書中是暖春,自初晚坐到深夜,怎敵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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