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九日

昨日纔檢點過我擁有的財富,今日忽然想起,萬一田園或因久旱,或因其他因由,遭遇不可抗力的災害,將會有怎樣的情景?當然昨日我所列舉田園給我的財富,將一下子悉數化為烏有。那可愛的鳥兒若不外徙便要全部死亡,草木將全部枯死,大地將變得孤寂而無顏色。田園掙扎著要維持舊時的一切,終於連田園也會死去。我自己呢?南邊族親呢?我們將捨棄已死了的田園而他去嗎?既然赤地千里,整個臺灣的自然界都死了,我們能到那裏去?可以想像得到,城市裏的居民早已飢渴流離,僵死在走向田園的道路中。我和我的族親,將只有守著田園的屍骸而死去。到那時,僅有天上的浮雲活著,俯瞰著在它看來是個完全陌生的大地。這種境況,可能有嗎?世界末日會到來嗎?「來日大難,口燥唇乾。」農民早經過千百次浩劫,死去了不知多少人?但只要田園能復甦,農民就不會死絕。然而也許有一天災禍集合起以往有過的一切力量,肆力打擊下來,田園就會永遠不復甦,那時農民也就只有跟著他田園間的朋友一齊絕滅了。

在田園間走著,見著各種鳥飛過,各種草弄花,想像著不幸的日子來臨,我不為自己的僵死難過,也不為族親的滅族感傷,我只為這樣美好的自然,原是到處含著乳汁的田園之消逝悲痛。

但願那一天不會來臨!老天若會毀滅自然就不會創造自然,田園若會死亡早已死亡。這自然與田園既已反覆存在過這麼多年,它理應無窮無盡的再存在下去。只要老天還是自然與田園的主人,自然與田園就可無慮滅亡,老天將會不變地呵護祂的創造,使之永遠存在下去。只怕有一天這自然與田園換了主人,這新主人因為沒有過創造,不識得創造之意,竟至將自然與田園凌虐致死。這新主人,除了貪慾的人類還有誰呢?人類要把自己的家園毀了,因而危及自己的生存,老天又能奈他何呢?啊!我所耽心的便是我們兄弟中的敗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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