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

早上剛走出庭,在庭邊看草,忽想起該是酢醬草出的時候了,十分的懷念,卻就沒看到。就好像剋期約會的朋友,期日到了,遲遲還未來。這田野間,一年裏幾乎每一個月都有期約,期前讓人盼望,當期讓人喜悅。因著想起酢醬草,又想起了兔兒菜,本地叫小金英,都是時候了,也一樣未見。不是它尚未來,只是它剛到,羞怯的隱在僻靜的一隅;就是仔細尋找,也未必讓你看見。然而它其實早已讓你在有意無意之間有過驚鴻一瞥,因之你纔會忽然想起它,好像你一下子心血來潮了似的,果然,當上半晡的秋陽照耀得空氣暖和開來的時候,忽看見庭前外石塊下有一朵小黃英,閃爍著金光,花梗舉出地面纔只有十公分高,就是它,小金英。我高興地快步走了過去,要和契闊一年乍又重逢的好友握握手。此地沒有蒲公英,我一向將小金英當蒲公英來珍惜。我蹲下去和它打招呼,不意就在它的旁邊發現了幾株酢醬草,正在結花蕊。這一天的上午,我心裡面無端的充滿了無邊的喜氣,宛如家裏有了什麼喜事一般。好在沒被南邊的族親看見,不然誰能理解我這奇異的表情呢?

南國的天氣,不,說得更正確些,我這近山的故鄉的天氣,自煞雨以來,白天裏雖一例或隱或顯地吹著北風,可是一到黃昏,空氣便靜定得如同歸巢的鳥一般。黃昏時,我在庭中庭外散步,不論走到那一個方向,那蒼灰色的暮色中到處都散發著桂花淡淡的幽香。

這一兩天來上午都是大晴的天氣,下午有雲氣,一入夜天又開了。為貪聞桂花香,壁鐘敲了九下,我離開了書桌,走出庭去。向東一望,見獵戶座剛出了山頭,冬季果真來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