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

今日大晴,晨間冷,晝間回涼。

上午砍銀合歡。

中午教孩子們金、木、水、火、土五字;又複習教過的字和個位加法,個別叫出來,在小黑板上寫。

農人拔草並不稀奇,但對我而言卻是十分稀奇的事,非到嚴重威脅了作物,我實在不喜歡拔草。我尚且想給草沃沃水,我看草就像自己的莊稼。菜畦上的草,只要它不伸出菜蔬的頭頂,我就一視同仁,讓它當我的菜,均分我施的肥,我沃的水。可是草畦上的雜草,為了維持選種的純粹,我就不得不抱著很深的歉意與惻隱悉數拔除。

除草,在我是種心靈負擔,但這種負擔,在莞荽畦段就得到了額外的補償了。只要有一點點兒彈動,莞荽葉上的氣孔就大量噴出香氣,聞著就心爽神怡。平時沃水,只要水流輕微的沖著它的株本,我就得到了比我給它水更多的回報。若是蹲踞下去,拔除高出它梢頂的草,它就將所有的香氣一齊悉數噴出,衣上、褲上、手上、腳上、面上、髮上,無處不沾著它那細微的香液沫,沾得全身都香了。

菜蔬中,莞荽之外,還有蒜和薑,也是以特出的香味迷人。每走過菜畦,發現蒜株的下葉葉尖枯黃了,我就禁不住俯下去摘一片拿起來聞——葉尖還沒枯黃的,我不忍撕摘。折一節薑,或是刮一薄片,湊到鼻尖,那種無以言喻的香味,真真是百蔬之聖!

真正美好的事物,看著、聽著、聞著,要比實際的觸著、吃著更合宜。天地間的精華,原是待心靈的細緻感應來領略的,一旦採為實際的效用,就因為受到粗糙的對待而蹧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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