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日

起早工,露水剛乾時,覆完了番麥稈,朝日纔只有一、兩竿高。

得再舂幾斗米,最好一口氣舂它一石,一勞永逸。上午舂了半斗。

近午時,澎湖的來添醬油。

中午教孩子們寫「四」「五」「六」三字,末了給講了神農氏的神話和新舊石器時代的大略情形。

下午又舂了一斗米。

入十一月以來總是一過午便陰,向晚雲氣又漸散。好久沒能從容的坐在簷階上,觀看黃昏來臨了。如今田裏的工作全做完,心情好輕鬆,可以像小孩子一般,天天玩耍著等過年。夕陽還未落,滿月早已自山頭上昇起,今日是十四。右邊看是紅紅的落日,在番薯空田再過去,番麥空田又過去遠遠的地平線上,那裏極遠處的村莊,接疊得像一整排的森林。左邊看,滿月靜靜的在天壁上,令人感到女性的嫻麗與柔緻的愛。低頭看,總是到黃昏時纔在階前忙碌著的老朋友,一隻赭紅底黑條橫紋的蟻蜂,正在我的兩腳間穿梭疾走著。只要這個時候在階上坐下來,就看見牠。牠那匆忙的樣子分明是在找尋食物,可是憑我的肉眼,一直不曾看見牠找到過什麼。半個鐘頭的時間內,牠在我的腳下繞著跑過不止一百回,那兒每顆小砂粒理應統通被牠打過不止一種記號,要真有可吃的東西,早應被牠撿空了,可是牠還是一直在那兒打轉。我對我這位老朋友真真不解,可也真真喜愛。視線跟著蟻蜂轉著,纔發現那先前被我驅逐的赤項蜂又來了,一隻赤項蜂正夾著一隻鈴蟲,在石階與地面鄰接的罅隙前凌空降下。我不假思索急急揮手掃去,赤項蜂受嚇,撂下了鈴蟲向旁邊急閃。趕快將鈴蟲撿起,原來是隻比一般烏蟋蟀身材還小的田蟋蟀。赤項蜂躲過我的一揮,聞味又追到我手邊來。我起身進屋,赤項蜂也追進屋來。找了個空火柴盒,將田蟋蟀放了進去,關密了,擱在書房裏的桌子上。走出來找了一塊黏土,狠狠地將那道隙縫塞死,再踩了一腳,諒那赤項蜂再也打不開了。

給牛哥放夜草時,聽見草棚上有雞雛聲,幾乎忘記了今日、明日是小雞出殼的日子了。不願意打擾棲在橫木上的觱橛,但是山獺蛇可慮,不得已還是整窩捧進雞滌裏去;差點兒擠不進雞滌門,斜著纔放了進去。想想雞滌在牛滌西總是不安穩,萬一有什麼變故聽不到,於是又把雞滌搬到牛滌東來,幸好沒驚動觱橛。搬好了雞滌,取了些乾草,給鋪在雞滌內,勻勻的鋪滿,免得雞雛掉在竹片空隙裏。關好了雞滌門,早已滿身是雞蝨,手臂上更是到處爬,癢得不得了。急急跳進小溪裏淋洗。日落後剛剛洗過一次,此時又洗一次,天氣雖不十分冷,這第二次並不覺得好受。提了浸濕的衣褲,急急跑回屋去,待穿上乾衣服,卻連連打了兩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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